序曲

粉色的樱花海洋遍布山野,犹如一夜之间占领了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然而,这句话在这样的景象下似乎并不完全准确——尽管四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现在显然只是三月。从三月初开始,全城的樱花便如火如荼地绽放,这自然引发了植物学家和气象学家的极大热情。科学家们纷纷从五湖四海赶来,与赏樱、花见的市民融为一体,为这座城市的旅游业绩增色添彩。

作为本地人,我并无可抱怨之处。蔚蓝的天空,从山上吹来的寒风,都只是提前一个月感受到而已。按照常理,这意味着我又可以在那间小小的原文学部教室里,看着窗外时卷时舒的云彩发呆了。“按照常理”的话。

如果简单地按照常理去生活,我的日子想必会相当单调。虽然时常忍不住抱怨,但多亏了那个女人,我的高中生活变得丰富多彩。然而,这一切——无论是樱花、天空、云彩还是那个女人带给我的奇妙冒险——在今天都显得无足轻重。在我看来,在一部黑白电影中,无论怎样描绘樱花的色彩,都是徒劳无功的。

带着这种多愁善感的想法,我慢慢地整理着书包——而那个永远坐在我背后的女人,在放学铃响起的瞬间便迅速冲出去,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连续三年与她分在同一班级,座位位置也没有任何变化,这已经不仅仅是“偶然”所能解释的了。升入高中三年级后,学年各个班级之间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我所在的五班也涌入了不少新面孔。不过,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绰号叫“阿虚”,并且这些家伙们都对春日在开学第一天重新自我介绍时的发言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叫凉宫春日。我对普通人不感兴趣,如果你们之中有外星人、未来人、异世界人或超能力者,就来找我吧。以上。”

——我想他们就是想听这种话吧。对凉宫春日的好奇溢于言表,仿佛她是什么新奇的、绝对值得一看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在我背后站了起来。她起身的时候,座椅拖动在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说:

“我叫做凉宫春日,请多关照。”

不少人都毫不掩饰自己失望的神情,还有一部分人仍旧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她。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意外性”。

另外一件绝非“偶然”的事情是,不仅谷口、国木田,以及那位一直叫我“阿伽”的令我头痛的推理社员,连古泉和长门,这学期都被分到了我所属的五班,换句话说,本来就天天腻在一起的SOS团,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同班同学了。这根本就是匪夷所思,要知道,出于培养学生社交能力的考量,一般会把亲兄弟亲姐妹都刻意分到不同的班级,像我们这种——拜春日的几次出格行为所赐——登记在册的社团,根本没道理在分班时“偶然”分在一起。

对此,古泉的说法是“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SOS团‘并不存在’,也许对于学校来说,我们只是几个帮过文学部的好心同学而已,并不构成实际上的社团吧。”

这种说法完全站不住脚,恐怕连古泉自己都不相信,因此我也懒得反驳。此时此刻,古泉早已和长门结伴离开了教室,留在这里的SOS团团员只剩我一人。同样出自古泉的说法,他不希望我们在班级里形成显而易见的小团体,因为这样会“招致不必要的目光”。说的也是,招致目光的有春日和我就足够了。而且我也不希望和大伙儿分在同班后,就因此疏远了谷口和国木田这两个死党。

“哟,阿伽。”我没精打采地抬头看向来人。

“你怎么没去活动室?”推理社员用手指摆弄着她柔顺的金发,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针锋相对嘛,我又不是你的enemy.”

针锋相对吗?我只听出自己话语里怠惰的口气而已。我换了个姿势趴在桌面上,面朝窗外。

“No,no.”她俯下身凑近我,“依我的推理,你是不想face the reality,不想去见朝比奈学姐吧?”

你这么能掐会算,为什么不去找鹤屋学姐互诉衷肠?

“她家里有事,典礼结束后就离校了喔。不过我有给她一个message,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那你实在无聊的话,就去推理社活动室好了——忘记恭喜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推理社员而是推理社长了。

“我听得出你在下‘逐客令’,”她念最后几个字时的吐字发音还有些奇怪,不过她的口气很轻松,“那我就先走了,阿伽。不过我觉得还是come to earth比较好哦。”

我一直都待在earth上面,哪儿都没去过。我假装听不懂她这句短语的意思。很难说T那家伙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因为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唉,面对现实吗?

我并没有逃避“时间”这个命题。从我高一那个夜里第一次见到朝比奈学姐(大)之后,我就已经在慢慢做心理建设了。事到如今,连我那个不靠谱的老妹都穿上了初中制服,还在某天和去了另一所中学的美代吉在我家里进行了一场恋恋不舍泪眼婆娑的分别,我又怎么可能会对“毕业”这件事视而不见,装作不知道呢?

我从来没有问过古泉或者长门,像学生会长或是喜绿学姐毕业之后,对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古泉所在的“机关”在校内还有其他帮手,而长门那边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一个低学级的女生突然出现,和她用电波进行咨询交换吧。同样地,我相信未来人那边一定也有完善的后备计划。不过不管来的是谁,我真的还能敞开心扉,把对方接纳到SOS团中来吗?

天色已经有转晚的迹象,我不得不拖沓着脚步,向活动室走去。

推开被春日强硬霸占的文学部活动室的大门,我的肌肉记忆迫使我先看向属于春日的部长宝座:座位空着。第一个冲出教室的春日到现在都还没到。自从毕业季正式临近以来,春日就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尽管她没有对朝比奈学姐即将离开SOS团这件事表示出任何激烈的举动。我其实知道,凉宫春日本质上并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更何况据古泉所说,这段时间神人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古泉罕见地站起身迎接我;长门坐在属于她的座位上,手里捧着川端康成的《古都》,看来她终于读完了《雪国》。

“欢迎回来,阿虚。”

我猛地把目光从长门身上转到声音的主人。

朝比奈实玖瑠并没有换上女仆装,而是穿着北高的制服,参加毕业典礼时佩戴的胸花也没有取下。由于学校的大礼堂重新装修的关系,毕业典礼的时间也是改到了这一天。

“我泡了茶,要来一杯吗?”朝比奈学姐像平常一样温柔地问。

“喔......嗯。”我嘟哝着点点头,在古泉对面坐下,才想起自己既没有道谢,也没有向学姐道一声“恭喜毕业”。

“奥赛罗?”冒着热气的茶摆上桌面时,古泉微笑着向我说。

又回到这个?我感觉我们已经玩过几百种桌上游戏了。这家伙,终于江郎才尽了吗?

“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这种一如往常的对话气氛令我难以置信地放松下来。好像古泉的话语里含有什么挥发性的镇静剂。那就来一局吧。事先声明,指望我放水什么的是白费功夫。

“很自信嘛。小心败走滑铁卢。”

如果你是在把我比作拿破仑的话,那我就当你是恭维我了。

我当然不是拿破仑那样伟大的军事家,但战胜古泉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小儿科。尽管被我大比分领先,古泉脸上的表情还是很轻松,这也是我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很佩服他的地方。

朝比奈学姐已坐在我们身旁,饶有兴味地看我和古泉在棋盘上厮杀。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除了落子的声音,就只有长门翻动书页时发出的声响。

就像是往常一样。

笃、笃、笃。有人礼貌地敲门。

“请进。”古泉用手摩挲着棋子,将目光转向门口。

门开了,一个我不熟悉的陌生男学生站在门口。他个子很高,一头干练的短发,浓眉大眼之下有着挺拔的鼻梁,身体也很壮实:从各个角度看,他都称得上是标准的帅哥。

这位英俊少年脸上的表情十分拘谨,甚至有些畏首畏尾的感觉,和他的身材相貌完全不符。

“各位学长学姐好,我是二年级的原田。”他紧绷着身体,向我们全体立正行礼。

原来是学弟,难怪我没什么印象。

“请进。”古泉重复了一遍,好奇地打量他,“我是古泉一树。”

原田紧张地踏前一步进入活动室,仿佛是踏进陷阱的小鹿。

“请坐吧,原田同学。”朝比奈学姐站起身,温柔地说,“要来杯茶吗?”

“不......不必了!非常感谢!”原田完全没有放松下来的迹象,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不动,“我是来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不自然地飘向左侧的书柜。

找春日的话,她现在不在。

看上去这位学弟并不是来向SOS团团长大人兴师问罪的。

“不,不!”原田急忙摆手,“我是来找......”

他犹豫再三,目光在整个活动室里逡巡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我是来找长门学姐的!”

啊?

我们三人全都扭头看向长门。长门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住了大约一秒,然后合上书,娇小的身躯轻轻站了起来。

“请您坐下吧......不,不是......请您——”原田倏地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用着敬语。

古泉看看长门,又看看原田,脸上露出值得玩味的表情来。而一旁的朝比奈学姐还是一脸迷惑。

我盯着原田局促不安的表情,渐渐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

很大胆嘛,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小子。我在心里说。

“还是有话直说比较好。”古泉用鼓励——也有可能是怂恿——的口气说,“需要给你一个和长门同学独处的空间吗?”他善解人意地补上一句。

原田脸上的红色直接蔓延到了耳根处。

“我是篮球部的主将,敝姓原田!”他忽然突兀地开口,一股脑儿地说道,“我关注长门学姐很久了!如果可以的话,放学后可不可以请您喝一杯饮料?拜托了!”

朝比奈学姐“呀”地一声捂住了檀口,古泉则是换上了一副深不可测的微妙笑容。而我再次把目光投向长门,发现她竟然也在看我,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透露出询问的神色。

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我耸耸肩,递给她一个“由你自行判断”的眼神。

长门将头偏过一个微小的角度,正对着原田:

“好。”

听到肯定的答复,原田整个人都激动得发起抖来:“那我一会儿在校门口等您!打扰各位学长学姐了!”他近乎夸张地向我们每个人挨个儿鞠躬,然后不待我和古泉还礼,就用力帮我们拉上门,迈着“咚咚咚”的步子跑走了。

要说有人喜欢长门,和她相处了两年多的我已经完全不会感到惊讶了。对于钟情于“文学少女”这一设定的人来说,长门简直符合他们心中“完美女神”的定义。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儿,长门施施然坐回椅子上,又打开了书本,仿佛对自己刚才应承的约会请求毫不在意。

“篮球部的主将......啊,原来是那位。”古泉潇洒地将手中的棋子投在棋盘上,示意自己认输,“从一年级开始就大放异彩的原田同学,就是他啊。”

听你这么说,好像认识他?

“说‘认识’就太过了,只是听过名字而已。”古泉啜饮了一口茶水,“前学生会长曾经跟我提过,说是可以注意一下的校内新星什么的。”

为什么要你去注意啊?算了,别告诉我。我对你们之间的交易一点兴趣都没有。

古泉用词里的“前”这个字眼儿让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朝比奈学姐一眼。

“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去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我把包含这位原田同学在内的几位‘校内新星’完全抛到脑后去了。”古泉自顾自地说。

的确。无论是佐佐木还是渡桥泰水,抑或是下半年发生的那几件事情,都足够把我们的脑袋占得满满当当,容不下其它细枝末节了。

“感谢理解。”古泉没头没脑地向我道谢。

“他的个性看上去挺好的呢。”朝比奈学姐也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唔唔。以防朝比奈学姐不知道,有些男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的时候,个性是会有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的。看他那身材,在球场上搞不好是挥斥方遒的那种。

“这算是告白吗?依我看有些牵强吧。严谨地说,他只是过来邀请长门同学喝饮料而已。”

这种时候“严谨”个什么劲儿啦,古泉。

我一边嘟囔着反驳他,一边品味着满溢清香的花茶。朝比奈学姐毕业后,由谁来泡茶呢?

仿佛洞穿了我的思维一般,朝比奈学姐忽然说:

“若是这位原田同学的话,也许能让凉宫同学感兴趣呢。”

我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的茶水突然卡在嗓子眼里,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朝比奈学姐惊慌失措地用纤细的手拍着我的背。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学姐确认了我的安全后,松了口气说,“凉宫同学今年一直没有提过SOS团招新的事情,我想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我觉得经过去年那一番折腾,那家伙应该对招新不感兴趣了才是。

“真的吗?不过......考虑到我毕业之后......”

活动室内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不,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但即使是长门,也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指。

在过去两年不可追回的时光里,我——我相信还有“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在放学后来到这间被春日强硬霸占的文学部活动室,喝上一杯朝比奈学姐亲手泡制的热茶。当然,我、春日或我们对朝比奈学姐的情感并不仅限于此。

“——我听前学生会长说,”古泉率先落子,打破了这阵尴尬的沉默,“他打算报考东都大学。以‘公正、自由、自治’为理念的学校,很适合他。”

“是吗?”朝比奈学姐不自然地笑笑,转向身后的长门,“喜绿同学呢?”

“待机。”长门绛唇轻启,停顿了一下后抬起头与朝比奈学姐对视,“在光阳园车站附近的咖啡厅。”

我想这里的“待机”,指的是在咖啡厅打工的意思。

短短的几句对话之后,大家都再次尴尬地安静下来。不知怎的,我脑海中反复回荡着“face the reality”和“come to earth”这两句话。

“趁着春日不在,我们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说。虽然开门的时间已经实在太晚了。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注视着我。我感到一阵鸡皮疙瘩从脖颈延伸到后背。

“朝比奈学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在进一步的指示到来之前,我也会像长门同学说的那样‘待机’。”朝比奈学姐立即回答道。看来她早就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在学校附近吗?”

“在学校附近。”

“这么说,不会有其他未来人来接替学姐的工作了?”

长时间的沉默。

“这是‘禁止事项’......对不起。”朝比奈学姐垂下头。

“我想我已经得到答案了。”不知为何,我听到“禁止事项”这个词,竟感到有些烦躁。明明我已经听学姐说过无数次了。“长门,你那边呢?”

“机能一切正常。可以继续执行任务。”长门用恰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清的声音说。

也就是说,长门的顶头上司们不打算再安排一个“转译平台”过来了。和长门相处了这么久,我已经能够熟练地听出她话中的第二层意思。

我这里的情况就不需要特别说明了吧,阿虚。”古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之前就提过,‘机关’在校内还有其他协助者——当然,你想和他们认识一下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免了吧。听着就很麻烦。”我粗声粗气地说。

“阿虚,我完全能够理解,你对于朝比奈学姐毕业这件事内心里的紧张。”古泉用一种介乎安慰和严肃之间的语气说,丝毫不理睬我从鼻腔中发出的“哼”声,“我想凉宫同学也是一样的。毕竟对于她来说,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她心中重要的伙伴。这一点相信你不会有异议吧。”

不会。

“那么我就继续说了:正如我之前向你报告的,面对朝比奈学姐即将毕业的现实,凉宫同学却没有在下意识中做出任何超出常理的举动——比如制造出一个硕大无朋的闭锁空间,或是干脆让时间倒流到高一等等。”说到时间倒流时,他充满敬意地举起茶杯,向窗边的长门致意。

是。然后呢?

一丝诡秘的微笑浮现在古泉脸上:

“你是我们之中最了解凉宫同学的人,你认为呢?”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傻瓜——我想,无论春日表面上怎么不情愿,但她潜意识中还是非常清楚,学姐毕业是一件必须要面对的、理所应当的事情。

“尽管凉宫同学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我认可你的看法。不过请允许我补充一点:我相信在凉宫同学心中,并不认为朝比奈学姐会‘离开’这个SOS团。甚至可以说,即使十八年或者二十八年以后,凉宫同学依旧会坚定地维系住我们四个人之间的纽带。你同意吗?”

用这种浪漫的修辞来形容春日真是太奇怪了,但我也并不打算反对你。

“电影试映会、棒球大赛、孤岛和雪山的旅游......”古泉扳着手指,对SOS团两年来遇到的各种事件如数家珍,“盂兰盆节、万圣节寻鬼、SOS团招新......我敢拍着胸脯说,我们这两年里所经历的种种,足以让经验丰富的冒险家都自愧弗如。然而我们也并非是始终一团和气的团体,无论是争吵还是误会,乃至于让凉宫春日放出或险些放出神人的大乱子,我们也经历过不少了。但自始至终,凉宫同学从来没有过‘即使把某人从SOS团换掉也无所谓’的想法。”

那是当然的了!我大幅度地挥手,囊括了活动室内的所有人。就算春日一开始招揽大家只是一时兴起——或是她的“神力”什么的吧——,事到如今,如果还有人说春日不重视长门或者朝比奈学姐的话,我只会当他脑子有问题。

我用尽浑身解数,克制住想要仔细端详朝比奈学姐可爱脸庞的冲动,她的脸因为听了我的话而突然变得红扑扑的。

古泉端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向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对朝比奈学姐说:“即使凉宫同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我想学姐你也永远不会从SOS团的名单上消失。哪怕学姐你去别的城市念书,或是到城市另一端的咖啡厅去打工,更或者回到未来去也罢。”

朝比奈学姐支支吾吾地伫立在原地,似乎因为极度的害羞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由于朝比奈学姐所属的未来组织将古泉认定为“极度危险人物”,因此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一直处于一种“热情又疏远”的矛盾叠加态。古泉像这次这样热烈地对朝比奈学姐表达情感的方式,我根本想不出什么场景可以追溯。

“啊呀,抱歉,是我发言太直接了。”古泉眯着眼笑了,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可以再来一杯吗?”

“好......好的!”朝比奈学姐急匆匆地转身去拿茶壶了。

我以竖起的手肘放在桌面上作为支撑,再用手掌托住下巴,看着学姐的倩影,还是忍不住再次“哼”了一声。

“怎么了?”古泉明察秋毫。

你心知肚明。用奸诈的笑容对着我也没用。你小子,名义上是在对我分析春日的想法,实际上是打算宽慰我对吧。说着春日这样春日那样,结果只不过是在提醒我,SOS团不会因为“谁毕业了就分崩离析”这件事而已。

“你这样直接点出来,让我很尴尬喔。”古泉的微笑转化成了苦笑,冲着我低声说。

不知不觉间,我好像着了古泉的道儿。他用一种巧妙得恰到好处的方式提醒我,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关心SOS团、关心朝比奈学姐的人。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朝比奈学姐提着茶壶过来,先后给古泉和我斟满了茶。我这次没有忘记道谢,另外还有一句话得说:

“学姐,恭喜——”

活动室的大门毫无征兆地被大力推开了。不用想也知道,会把这间校舍强硬地当作自家领地的人只有一个。

SOS团团长凉宫春日的登场仿佛总是自带背景音乐,是那种热火朝天的进行曲风格。和我相比,她才是这几平米活动室内真正的拿破仑。我?只不过是个略懂一点下棋技巧的小卒子罢了。

春日把书包往桌上随意一甩,径直走到团长专用座椅边坐下,然后轻车熟路地把团长袖章戴好,头也不抬地说:“实玖瑠,麻烦倒杯茶。”

她接过朝比奈学姐递给她的茶杯,一口喝干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烫;她的目光在朝比奈学姐的校服和胸花上徘徊了一会儿,但罕见地没有做任何点评。

话说春日,你火急火燎地去哪儿了?

春日瞪了我一眼,等着朝比奈学姐为她续杯,才一边品茗,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去鹤屋学姐家了。我运气好,刚出校门就看到她上了家族的专车,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招了招手,没想到车真的停了下来。

“去鹤屋学姐家了。”我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不想问你去找鹤屋学姐的原因。不过看在你是团长大人的份儿上,我还是问一句吧。”春日挑了挑眉毛。

“我本来没想去鹤屋学姐家的,一来一去太花时间了。不过她说什么‘家人要和她商量毕业之后的家族事务’,不能耽搁,我才一起上了车。”我回答道。

春日摆摆手表示“没有的事”,接着说:

“经过本团长大人和SOS团名誉顾问的友好协商......”

我险些忘记了鹤屋学姐还有这个头衔。

“......一年一度赏花大会,第三弹!将于本周末盛大举办!”

我还以为是什么危险又麻烦的活动呢,赏花大会啊。真是松了口气。说来也是,今年的樱花花期突然集体提前,染井吉野樱和八重樱同时大盛放的场面,可不是年年都能见到的。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相信纪贯之、小林一茶、松尾芭蕉等写过樱花名句的俳人都会活过来教训我们一顿。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穿得体的衣服来,怎样算得体由我判断。谁要是失礼的话就罚他把木花开耶姬神话里走过的路线在现实中重现一遍。”春日语气严肃地说道。

你也太乾纲独断了吧!还有,什么木花开耶姬啊,是要我们从冲绳走到北海道,来个超级南北新干线吗?

“知道厉害的话,就好好打扮吧。”春日催促道。

喂,喂喂。

“请问还要做什么事前准备吗?还是像往年一样,自带饮食就可以?”古泉问道。这种时候不必如此彬彬有礼!

“问得好,不愧是我所彻底信任的副团长!”春日冲古泉比出一个大拇指,“今年的话,就每个人准备一个节目来助兴吧!”

唉。我禁不住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那个,春日,我表演发呆或者两口吃一个饭团之类的可以吗?

“那算是什么?漫才?给我回去花点时间认真准备!”春日不屑地说。

果然不可能这么简单。我求助般地看向长门,能不能拜托她届时随便借我一点神奇的力量,让我可以蒙混过关就好。长门的双眸好像闪动了一下,但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春日。莫非长门很期待吗?

“至于实玖瑠!”春日把自身的霸气锁定在朝比奈学姐身上。我认为不能对学姐瑟缩一下的动作求全责备。

“是!”朝比奈学姐恭敬地回应道。

“......你随便一点就好,当天也负责帮大家泡茶,可以吗?”春日命令道。

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特别是春日在伪装时会不自觉发出的这种故作强硬的语气,我实在是太熟悉了。然而,我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些赏花大会还有助兴节目,都是为了朝比奈学姐吧。为此还专程跑到鹤屋学姐家去,辛苦你了。

这一周稀里糊涂地平安度过,唯一令人不安的地方是,自那日起,已经毕业的朝比奈学姐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活动室。春日更是早退频频,甚至有两天根本没在学校露面。顺便提一下,春日那天知道原田邀约长门后大发雷霆,说这是篮球部向SOS团的宣战布告,不顾我们的劝阻跟着长门一起去了。结果?那位可怜的主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次遇到我们都惊恐万分地逃跑。虽然我不知道春日到底做了什么,但我还是为她道歉吧,对不起。

我问过长门对原田的看法,她的回答很简单:“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的确,对于近乎无所不能的长门而言,像张伯伦那样在NBA赛场上得个一百分之类的也不过是信手拈来。普通中学的篮球部主将的话,最起码也得达到著名篮球漫画里的那几位的水平,才称得上特殊吧。

星期日的早上,我被胸口的一阵重压唤醒。我家的肥猫三味线不知怎地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惬意地在我身上打着呼噜。早点醒来也不算是坏事。我拎着三味线的脖子把它赶下床,迟钝地坐起身来。

话说回来,我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样的“助兴节目”才能满足春日的要求。毕竟我没有任何才艺傍身,论脸蛋也不如古泉讨喜,是个连耍帅都做不到的普通人。我所能做的,就是认命般地在保暖内衣外面穿上一件咖啡色的朴素浴衣,尽可能地去避免“超级南北新干线”的人间惨剧。

家里只有我和老妈两个人在。我妹在升上初中后,突然对料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学校上料理课之外,还缠着老妈给她报名了一个针对学生的初级料理班,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去上课了。

我洗漱完毕,三两口吃完老妈准备的早饭,拿上中午赏花大会要吃的午餐,打了声招呼后便出了门。令我吃惊的是,在门口竟然有人等我。这个人并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几天极少露面的——

“阿虚,你太慢啦!”一手提着三层饭盒,一手抓住我浴衣的胸口领子,用不容置喙的声音冲我说话。

“春日,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抓住我的手放松了几秒。

“没什么原因,只是一时兴起,顺道路过。”

“少来了,我才不信。”抓住我的手猛地使劲,拖着我快步走上大路。

“信不信由你!......今天要是迟到的话我可饶不了你。”不可能吧,难道春日是不想我迟到所以才......

春日终于松开了手。我们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春日穿着印有樱花花瓣的粉色浴衣,在蓝天白云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她的头发经过一段时间没有剪,束成一个适中的单马尾。由于这个发型和我们并肩而行的角度,春日完美的侧脸在我心中留下了震撼级的印象。

“春日,你也穿了浴衣啊?”我惊讶地问道。

“怎么?不可以吗?”春日气势汹汹地斜睨了我一眼。

“我是想说这件很适合你。”我回答道。

春日扭过头,仿佛嘟哝了一句什么。

赏花大会和浴衣是绝配,我想长门、古泉和朝比奈学姐也会穿浴衣来吧。我努力回忆着盂兰盆节时,长门和朝比奈学姐身着浴衣的形象。

这次赏花大会的地点是鹤屋学姐家的一间“别所”。用她本人的话说,是“尽可能布置舒适的小小地方”。但众所周知,鹤屋学姐口中的“小小地方”和常人概念中的“小小地方”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果然如此。当我们换了两趟车,又走了大约三里路的距离之后,我们终于停在一道古色古香的大门口。从门的大小及两侧的围墙判断,我甚至有理由怀疑,这幢庭院也许是从平安时代之类的历史时间段流传下来的古迹。我不知道鹤屋学姐是否真的去翻阅过家谱,但我愈发坚定地认为她祖上一定是某位声名显赫的贵族,甚至可能是幕府的上位官僚或是战国时代的超级大名。

按下门边那风格完全不匹配的电门铃之后不久,双开大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沉重地扭开了。

“哟~呵~!”未见人声先至,鹤屋学姐高举着一只手出现在门口,身上那件和服打眼一看就知道极为名贵。

“周末愉快,阿虚,春春!你们俩......一起来啦。”她故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冲我做出一个鬼脸。

“只是碰巧顺路。”春日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鹤屋学姐进了门。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眼前的景象完美符合我对鹤屋家族的固有印象:水池、凉亭、花园、步道,以及绝对符合风水学的树木假山造景。配上不远处传来的樱花香气,着实令我词穷。

“按照习俗,大家一般是不会在庭院里种樱花树啦。”鹤屋学姐的声音随着惬意的微风传来,“古谚‘樱花七日’嘛,大人们都觉得不吉利,所以这间别所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住,这次倒是正好方便了我们。后院里的樱花树你们马上能看到,每一棵据说都有千年的历史,都是宝贝,家里人舍不得砍掉,就这么保留下来。”

从我的角度看,春日凑在鹤屋学姐耳边说了些什么,引得她发出了标志性的开怀大笑。

沿着一条修饰过的小路,我们绕过大宅,来到后院。原本若隐若现的香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望去,十几棵高大的樱花树错落有致地矗立着,粉色和红色的花瓣洒满嫩绿的草地,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长门、古泉和朝比奈学姐都比我们早到。此时,她们已经铺开了宽大的野餐垫,并一件一件地将各自带来的食物摆放出来。

古泉身着一件颜色深邃的修身西装,英俊的形象让人忍不住想起哪本时尚杂志里的男模。在学校里,我们经常看到他穿着校服,而在校外,他也大多是衬衫休闲裤的传统打扮。然而,这次他的穿搭让他身上的成熟气息提升了好几倍。要是那些憧憬他的女生们见到了,一定会引起一阵尖叫。

长门的打扮让我哭笑不得: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当年拍摄电影时的那件所谓“魔女装”,尖尖的巫师帽扣在头上,几乎把她的脸完全遮住不见。这种服饰在她看来没什么,但能不能过春日这关就不好说了。也许长门误解了春日口中“得体”的意思,但除非长门用了她专属的“魔法”,否则从这件衣服的保养程度来看,长门相当重视它。

朝比奈学姐更是好像和长门心有灵犀,穿了代表“魔法少女”的那身女仆装。虽然春日让她“随便一点就好”,但学姐并没有得过且过、敷衍了事。比起第一次穿上这件衣服时的窘迫和羞涩,朝比奈学姐这次显得相当自然;几片调皮的樱花瓣落在她头上身上,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气息。

再加上春日的粉色浴衣......似乎全场只有我的穿着是最平平无奇的。

很快,SOS团的五名成员外加一位荣誉顾问,在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围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朝比奈学姐精心冲泡的茶水,美食的香气在樱花花香的围攻下,倔强地坚守着自己的领土。

“干杯!”春日率先举起鹤屋学姐友情提供的浅绿瓷杯。我们纷纷应和,瓷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值此良辰美景......”春日文绉绉地说,对着我摇晃着一根手指,“来作两句诗吧,阿虚!”

文雅的形象真是一分钟都维持不了。话说回来,我可不会吟诗作对。没有办法,我搜索枯肠,勉强念道:

“樱花如绯云,遥闻钟声悠长鸣。上野或浅草。”(はなのくも、かねはうえのか、あさくさか?)

“这是俳圣松尾芭蕉的诗吧?这里既不是上野也不是浅草啊。”春日撇了撇嘴,没有继续向我发难了。

“好!接下来是古泉,跳个舞怎么样?”这我可绝对不能错过!偷偷拿手机录下来的话,我可以取笑古泉一辈子!

可惜古泉并不接招:

“是要开始助兴表演环节了吗?团长大人。”

“嗯,也不是不可以。”

等一下,春日。那刚才就算是我表演过节目了可以吗?”

“当然不行!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该死,我的脑袋瓜怎么就没有古泉那么灵光呢。于是,郁闷的我只能撑着脑袋,看古泉表演据说是经典戏剧《李尔王》中的选段。我对莎士比亚的了解是仅限于名字的程度,因此对他的表演自然是有看没有懂。倒是鹤屋学姐在古泉表演结束后用力地鼓掌,盛赞他“颇有成为话剧演员的潜质”。

“献丑了,感谢各位的掌声鼓励。”古泉优雅地鞠了一躬,重新坐了下来。

“实玖瑠,你有准备什么吗?”

“欸?......欸?”从朝比奈学姐的可爱反应来看,她的答案应该是no.万幸春日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并没有刁难她。

“有希,你呢?”长门以几不可见的角度点了点头,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不是吉他——而是一把古朴的三味线。

并非我家的猫,而是实打实的三味线。联想到春日提到准备节目时长门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看来她除了读书以外,也真的很喜欢音乐。长门娴熟地拨动三味线的琴弦,像国家级大师那般行云流水地演奏起来。虽然演奏者本人穿着与气氛完全不搭的服装,但她手中的三味线声色悠扬,仿佛带有横亘古今的魔力,带领众人回到樱花树初次开花的时代。也许这间别所最初的拥有者,就是这样坐在树下,在觥筹交错之间,尽情享受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的吧。我忍不住偷眼瞧向朝比奈学姐,对于她来说,我们所处的时代只不过是另一端历史。未来人朝比奈实玖瑠捧着手中的瓷杯,脸上洋溢着恬静的微笑,令漫天樱花都黯然失色。一曲奏毕,所有人都忘记了鼓掌,就连春日都为之动容。时间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不知过了多久,春日猛地站起身,用力地鼓掌。我们这才如梦初醒,也跟着鼓起掌来。长门安静地站在樱花树的阴影下,一动不动,似乎刚刚完成了惊人弹奏的人并不是自己。

“真没想到,除了吉他以外,有希你还会弹奏三味线——还弹的这么好!”春日将长门拉过来坐下,递给她满满一杯热茶,“喏,团长的奖励!”你也太会借花献佛了吧!“那么最后就是阿虚了!”等一下!怎么我就是最后一个了?这样的美景之下,SOS团团长大人不表演个节目怎么行!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春日拖下水。春日听了我的发言愣了愣,好像完全没想过自己也要表演节目这件事。你不会没有准备吧,春日?她不服输地站了起来,大声说:

“谁说没有?”

那我就擦亮眼睛好好期待了喔。

并非让春日难堪,我相信她只需要最多一分钟的时间,就能想出自己要表演的节目。我想要拖她下水的原因,一方面是难得有个机会捉弄她一下,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希望她能在朝比奈学姐面前展现出一番风采。

凉宫春日用了不到三十秒的功夫就确定了方向。只见她低声对长门说了两句,长门便默默地站起身,重新拿起了三味线。

“就拜托你了,有希。”

长门用手扶住三味线的琴身,无言地表达了“准备完毕”的意思。

春日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掠过全场,唯独避免了与我对视。

“三、二、一——”

长门再次拨动琴弦。琴声激越,奏响了一首我熟悉的曲子。

春日配合着长门的节奏,张口唱道:

渴いた、心で駆け抜ける

ごめんね、何も出来なくて

......

是她曾在学园祭上演唱的曲目。

刹那间,一幕幕比歌曲更熟悉的景色在我脑海中重现。

——“我来自东中,名叫凉宫春日。我对普通的人类没有兴趣。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是外星人、未来人、异世界人或是超能力者,请来找我吧!以上。”

——“你觉得好的话,那就好吧。正好肚子也饿了,一起去吃饭吧。”

——“我要找出外星人、未来人、超能力者,然后和他们一起玩!”

——“我啊,只相信自己双眼确认到的东西!”

——“上初中以后,我就打算要改变自己。我要告诉全世界,我不是只会等在原地的女人。”

——“哈啊?你是笨蛋吗?!”

——

是了。就是这样。我们就是因为凉宫春日,才聚集在一起的。如果长门有希的“有希”代表冬天的雪,古泉一树的“古泉”代表夏日的泉,朝比奈实玖瑠的“朝比奈”代表秋天的朝阳的话,那“凉宫春日”代表的恰是这樱花纷飞、万物竞发的季节。

私、付いていくよ、どんな辛い

世界の闇の中でさえきっと

あなたは辉いて

......

春日还在演唱。同样一首歌,配上长门那天衣无缝的三味线演奏,带给了我截然不同的感受。

“阿虚。”古泉挪动身体,到我身边坐下,一边注视着认真演唱的春日,一边低声对我说,“你觉不觉得,全城的樱花,正是因为凉宫同学的期望,才提早盛开的呢。”

呵......谁知道呢。

我惬意地舒展身体,举起手中的瓷杯,与古泉的相碰。

“也许一开始有些不管不顾,但如今的凉宫同学,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我想她内心里十分希望,能够给朝比奈学姐一个永生难忘的毕业仪式吧。包括学校礼堂的突然翻修,说不定也是应和了凉宫同学‘想要给实玖瑠一个独一无二的毕业典礼’这种愿望。”

一定是这样的。我在心里说。

现实中,朝比奈学姐和鹤屋学姐并肩站在樱花树下。阳光穿透树枝和繁花,在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鹤屋学姐从朝比奈学姐肩膀上捏起一片花瓣,放在朝比奈学姐的手心。朝比奈学姐小心翼翼地握住手掌,与鹤屋学姐微笑相对。

虽然SOS团的大家已经成为了重要的伙伴,但朝比奈学姐能交到鹤屋学姐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我真心实意地如此认为着。尽管由于身份的缘故,朝比奈学姐不可能和鹤屋学姐真正地做到“无话不谈”,但设身处地地想,孤身一人来到举目无亲的时代,能有这样一个帮助、支持自己的朋友,是多么的宝贵且不可替代啊。

长门有希平淡地演奏着——用“平淡”是因为词汇量匮乏的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她没有表情,身体除了双手外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此时此刻的长门是多么投入。就像她读到一本心仪的好书时所展现的那样。

长门就是长门。不是“转译平台”,不是“联络装置”,也不是我经常在心中默祷的“长门大明神”。长门有希就是独一无二的“她自己”。我相信终有一天,长门会寻找到属于她的世界,因为坚强如她,一定能够改变命运。

越过未来,超越弱点,

像魂魄般自由自在;

重拾信心,现在起航,

愿上帝保佑你我他。

三味线最后一响,春日完成了她的演唱。她揩着头上的汗,胸口起伏着——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全力以赴。此时也许距离“全世界都热闹起来”的目标还相去甚远,但此时此刻,我、长门、朝比奈学姐、古泉以及鹤屋学姐的世界,真切地因她而热闹了起来。

大家纷纷起身为春日鼓掌。春日搂住长门的肩,让她和自己一起接受众人的认可与夸奖。鹤屋学姐一马当先,叫着春日的名字,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春日似乎有些吃惊,她用手轻抚着鹤屋学姐的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她很快清醒过来,越过鹤屋学姐的肩膀,对朝比奈学姐说:

"实玖瑠,恭喜毕业。"

朝比奈学姐在这个瞬间几乎要哭了。

春日把朝比奈学姐拉了过去,她俩和鹤屋学姐一起抱成一团。

"无论多少年以后,你也是SOS团不可或缺的一员喔!"

这句被我们推论出的话语此刻真正成为了现实。

朝比奈学姐,恭喜毕业。我在心里默念。

三个人终于分开,朝比奈学姐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春日用力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我与春日有一刹那四目相对。

我举起杯向她致意,而她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阿虚,这次该你表演节目了!”

......啊。

呀嘞呀嘞......

一阵稍微强劲的和风吹过,整个世界下起了樱色的雨。

后记:初次见面的朋友们初次见面,好久不见的朋友们好久不见。这里是春日的分裂。这次很荣幸地接到凉宫春日应援团的约稿,为《凉宫春日的忧郁》2006版动画上映18周年创作这篇短篇,在此希望所有热爱凉宫春日系列的朋友们看得开心。受篇幅和拙劣的文笔所限,我心中有很多对凉宫春日的真挚感情,没能完全地展现给大家,也请大家原谅。我是一个因春日而走上动漫爱好者道路的人,06版动画的年龄也同样代表着我入坑的时长。创作这篇短篇的初衷,便是想将这些年里春日带给我的美好和快乐分享给大家。不瞒大家讲,这篇文章的最初版本,我其实写了一个不那么美好和快乐,反而略带感伤的故事。但在审稿之时,我想“纪念作不能写出这样的东西给大家看呀”,因而改动了很多个版本。在这里真的要向应援团和我对接的负责人(BOSS)说一声抱歉,几乎是在火烧眉毛的时间段才正式交稿。不知道各位读者朋友有没有注意到,我在这篇仅有万字的短篇中,无数次使用了“微笑”这个词。稍微自夸一句,我是可以用更多不同的修辞手段来诠释“微笑”的。但我最终选择不要。因为“微笑”正是十八年后的今天,我重新打开动画观赏时,它带给我的最真切的感受。而“微笑”正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之一。我希望大家——不仅是在读这篇文章时——在生活中也能常常保持微笑,像春日那样一往无前,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全力以赴”的勇气和魄力面对正在和将要经历的一切。

另外,作为一个充满了“回忆滤镜”的“凉宫厨子”,我尽可能地在文中致敬了凉宫春日系列,尤其是06版动画中为大家呈现的各种精彩场面和名台词,希望大家可以和我一起会心一笑吧。向写出如此精彩作品的谷川流老师和京阿尼的各位工作人员致敬。看到这里万分感谢。凉宫春日永不过气!祝应援团一帆风顺,越来越好。再次致谢。感谢 -BBS- 在本文撰写过程中提供的帮助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