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球恢复和平之后,武力不再是崇尚的标准。军备系统已经足够完善,季作山有意引导下逐渐合理裁军,将军队规模控制在足以居安思危又能巩固统一的程度。同时,持续推进平权政策,使社会朝着和平安定的方向发展。

展雁潮一直陪伴在季作山身边,努力攀升至副官的位置。然而,季作山却有意阻拦,多年过去,他仍未能如愿。尽管如此,展雁潮并未放弃,他始终围绕在季作山身边,刷存在感。

一天,季作山的恩人出现,展雁潮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当他见到池小池和娄影时,仿佛从梦中醒来。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然而,这种痛苦却成为了他们之间尚存感情的最好证明。

展雁潮苦涩地笑了笑,快步离开季作山的家。军人每月有一次休假,一般为三五天,忙碌时则两个月一次。季作山把自己锻炼成了最强战神,总是忙得像个永动机。虽然有人劝他适当休息,但季作山却不愿停下脚步,闷头向前冲。

忙碌使他无暇顾及其他琐事,比如弟弟妹妹时而调侃的催婚令,以及总是在他身边转圈的展雁潮。某天下午,他因过度疲劳生病,被妹妹强行按在床上休息。罗茜、汪小青等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但展雁潮却不在其中。

季作山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以往他总是为了第一个来看望自己的展雁潮而感到高兴,但今天他却缺席了。探病的人一轮又一轮,让他觉得小病都要变成大病。最后,他索性闭门谢客,只留下罗茜等人在床边闲聊。

昨天,罗茜在地下格斗场转了一圈,发现了两个颇具潜力的年轻人。她跟季作山描述道:“那两个少年的精神力都快赶上你了,其中一个还跟格斗场那个性格古怪的机甲改造师有交情......”她沉吟片刻,似乎想要挖墙脚。

然而,汪小青却瞪了她一眼,责怪道:“成天带着女儿乱跑!”

地下格斗场是机甲格斗的天堂,甚至还有黑市,售卖一些连军方都不一定能得到的稀有材料。由于这种地下市场无法完全禁止,适当的存在反而能促进机甲的进步和市场的活跃。明面上军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底下却严密监控着他的动向,一旦超过了灰色地带,马上会想办法把那笔交易合理地捅出来并销毁。

季作山偶尔会乔装去那里逛逛,知道罗茜说的“不错”,可能真的相当不错,便盘算着什么时候也去看两眼,他也该为星球的未来重点培养一些优秀人才了。

这时候,罗茜的小儿子抓着罗茜的裤腿,两只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灵灵地问她:“妈妈,小展哥哥呢?他上次说好请我吃糖的!”

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罗茜咬牙切齿,自己怕他蛀牙限制他的甜食摄入,结果展雁潮这厮老拿糖果把他哄得团团转,时刻抱紧小展哥哥大腿,争取自己的糖果权利。

罗茜尴尬地瞄了一眼季作山,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弹了弹儿子的脑门:“你小展哥哥休假,谁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汪系舟有意解围,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小展最近两个月一休假就没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哥还问过我呢。”

季作山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思绪却淌了十八弯。连展雁翎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那他到底跑去干什么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季作山秉持着关心下属的心情,悄悄关注了一下展雁潮的动态。这个悄悄是真的悄悄,连天天琢磨季作山心思的展雁潮都没察觉出一星半点来。

然而,季作山这一关注,却还真关注出了一点不寻常来。

平时,展雁潮还是围着自己打转,时刻准备着摆出一副笑脸,连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放过,变着法子讨好他们。这么几年来虽不至于投敌叛国,至少把他们收买得对展雁潮各种翻墙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一旦到他轮休的时候,掘地三尺都没人找得到展雁潮在哪儿。失踪整整三天,不多不少,等到第四天他又没事人儿似的突然冒出来,继续跟孜孜不倦的行星似的绕着季作山这颗恒星打转。

见他不耽误公事,没过多久季作山也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星球还有很多事要忙,他没空去操心那么多琐事。

季作山在忙碌的空隙里突然想到:今天展雁潮怎么不在?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大脑中公事的繁杂所取代。

他亲自把地下格斗场的两个少年想办法挖到了军队里,罗茜则蹭着其中一个,与机械师建立了关系,经常去格斗场“学术研究”,甚至连家里的大女儿也不放过,一起前去偷师。

季作山曾测试过这两个少年,发现他们的精神力确实不俗。更令人惊奇的是,尽管他们在比赛中针锋相对,不肯轻易认输,但在合作时却能如行云流水般默契无间,仿佛天生一对。

季作山决定亲自训练他们,并为他们量身定制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在一次比试后,他对他们的进步表示满意,并指出了可以改进的地方。

朝南性格活泼跳脱,总是充满奇思妙想,他的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虽然有时过于激进,但他也能守稳后方,给自己留下足够的退路。而燕阙则沉稳冷静、足够理智,面对朝南的进攻毫不畏惧,见招拆招,反制对方。他的防守稳固,攻击也不落下风,是个攻守兼备的人才。

他们之间既有针锋相对的竞争,又能互相弥补不足,相互合作时默契十足。这样的知己往往难得一见,季作山对他们的默契和进步感到由衷的羡慕。

“教官,你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啊?”朝南一脸期待地看着季作山,尽管满头大汗,却依然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活力。

季作山手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训练量化数值资料,微微一挑眉:“急着走?那再去做五百个俯卧撑吧。”

朝南的脸顿时苦了下来。燕阙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帮忙解围:“教官,今天好像是展副师休假前一天。一般情况下他下了值就会消失不见,今天居然跟朝南约了一场。”

季作山眉头微微一拧:“精力过剩?还是觉得训练太轻松了?还有心情跟别人约场子?”他凉凉地扫了朝南一眼。

朝南挠了挠头,实话实说:“展副师他那拼命三郎的打法挺酷的,我觉得跟他对招我能领悟不少。”

季作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好的不学学坏的。你以为谁都能跟他似的不要命?”说完,他手中的本子便敲向了朝南的脑袋。

朝南缩起肩膀,闭上眼睛挨打,还偷偷掀开眼缝看了一眼身边的燕阙,嘿嘿傻笑:“要是有人欺负燕阙,我不要命也一定把他揍得满地找牙!”燕阙无奈地笑了笑。

季作山“呵”了一声,得意地说:“能欺负他的人刚好有我一个,要不你先跟我过过招?”朝南听了这话,打了一个哆嗦,对当时亲自去地下格斗场把他们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季作山心有余悸。他忙把头甩成一个拨浪鼓,连连道谢:“不不不不不,多谢教官谢谢教官您真是太客气了!”

季作山哼了一声,手一挥,示意他们可以走了,“解散。”朝南得了令,抓着燕阙的手腕就往外跑,生怕季作山反悔,又要让自己做五百个俯卧撑。季作山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自己这对徒弟还得加强训练才行。

于是,季作山打算偷偷去看看他们的约架现场。这一消息传了出去,不少人都跑来观摩学习,就算不学习,长江后浪和前浪的对决,光是看看也能过饱眼瘾。展雁潮还是那台黑色机甲,已经在赛场上恭候多时,朝南的机甲则是火热的深红,艳得像一团火,充满了活力,缓缓从展雁潮正对面的入口处走进来。

展雁潮斜倚在自己的机甲上,扬眉看着朝南那活力四射的小模样,抬手一挥,“怎么这么晚啊,小朋友。”朝南笑出了两颗小虎牙,高声应道,“季教官留堂!”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展雁潮也微微一笑,跳进了机甲的驾驶座,朝朝南勾了勾手。“来吧。”季作山在人群远处望着,虽然离得远,但通过他强大的精神力,依然能洞悉整个赛场。他们两个人都是强攻型选手,一上来就是你来我往的猛攻。展雁潮毕竟是前辈,从小在学院里接受系统的教育,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因此在开局时便处于上风。

季作山默默记下朝南几次被展雁潮打得措手不及的点,准备明天跟他好好说说。这时,朝南突然作势一蹲,准备扫向展雁潮下盘。展雁潮立刻预判起跳后撤,并做好了下一步再攻的准备;却发现朝南下一步并未下蹲,反而向前一冲,给了展雁潮来了个正面一击。满室喝彩。

季作山在朝南作势下蹲的那一刻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他了解朝南,这小子鬼灵精得很,战术总是一波三折。他预判了展雁潮的预判,那个下蹲的势头不过是个假动作,而他在作势时却暗中蓄力,在展雁潮预判后撤准备再攻的空挡趁机进攻。并不很高明的战术,但胜在有用。

这一击展雁潮被迫接了个十成十,尽管他在第一时间进行正面防御,但要化解伤害却是来不及了。展雁潮稳住身形,大笑一声,“再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直到最后一击,展雁潮竟然主动分解了机甲臂上的机械炮,使得机甲大大减负。依靠轻盈的身形,借朝南迎门面而来的一拳当了垫脚石,整个机甲凌空一跃——

展雁潮的下盘完全暴露在朝南面前,朝南以为他要闪避,立马乘胜追击,掌心的激光射线瞬间蓄力!然而,他却没有机会完成接下来的动作了。朝南整个机甲被展雁潮手里不知何时放出的鞭子控制住了四肢和脖颈,那一发蓄力完成的激光射线生生卡在了枪膛口,只要他再稍稍用力,他那根经过特殊改造的鞭子能马上卸下自己机甲的胳膊和脑袋。朝南有多机敏,就有多快反应过来他一脚踩入了展雁潮给他设的陷阱。

朝南先前靠着自己的诡计占了不少便宜,尽管攻击在展雁潮身上不痛不痒,但朝南却意在步步瓦解。但他却没想到,展雁潮那“拼命”的法子会是这么个法子——他暴露自己身上的破绽,洞察了自己的进攻风格,辅以他的鞭子,利用走位设下陷阱,再给自己一个能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只要自己上了这个钩,那他的鞭子就能将自己一网打尽。而这个计谋险就险在,如果展雁潮没有把握好时机,差了一分一毫,他都无法成功——早一刻,朝南就能识破这个局,晚一刻,他就会被朝南的激光射线打中要害,然后惨败。但是,他赢了。欢呼声不绝于耳,雷鸣般的掌声献给这场酣畅淋漓的决斗,也献给两位英勇的机甲战士。

季作山缓缓勾起唇角,转身离开了比赛的现场。场中的展雁潮似有所感,目光往格斗场出口的拱门看去时,那里却空无一人。一场战斗耗尽了展雁潮的全部精力,他知道季作山收来的这两个学生实力强劲,自己不过仗着经验险胜,在季作山的教导下,假以时日,很快他就不是朝南的对手了。

他卸去了一身的盔甲,撕下了往日里笑意盈盈的面具,露出了他疲惫的面容,几近放空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喘气。他放空了自己五分钟,连澡也没洗,起身走进了自己给自己打造的密室。密室连通了他的房间和他专用的机甲训练室。这是他一个人偷偷在机甲训练室里窝着的时候偷偷倒腾出来的。

密室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展雁潮拖着精力耗尽的身体,一步一顿地爬进了这口棺材,蜷缩起来,等着让棺椁缓缓自动合上。沉闷地合棺声在耳畔响起,展雁潮强行聚拢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任由棺材内的黑暗将自己吞没,心甘情愿地沉溺进他为自己打造的这一尺见方的地狱。静谧和黑暗,加之他透支的精神,展雁潮痛痛快快地在棺材里睡了过去。然而,并无好梦。梦里,他又做了那个他在与虫族军队大战重伤昏迷时的做的那个梦。

他梦见那个混蛋的自己,梦见受尽屈辱的季作山,梦见小季被自己关在这口棺材里挣扎敲打。他梦见自己在那个小粮仓里被逼到走投无路,梦见了他撕心裂肺地喊着“雁潮”,梦见了他和机械虫同归于尽又带着绝望奔赴烈火。蜷缩着身体的展雁潮开始颤抖,冷汗涔涔地冒出,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抱着自己的头开始撞击棺材的内壁,喉咙里发出沉闷地嘶吼,像是一个绝望的人渴望救赎的呐喊。但是没有人回应。

他又梦见如今的季作山,他是如今星球的战神,高高地站在雪山之巅,背影是如此的绝情冰冷,他一刻不停地追赶,渴望抓住他的衣角,却永远只抓到一手空气。他冷漠地回眸,对自己不置一词,后来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他不再回头看自己,而是搂着那个影子渐行渐远。

“求你......别走......”

“别恨我......”

“啊啊啊啊——!”

他心如蚁噬般疼痛,手指不受控制地去抓挠棺材的内壁,指甲划过木面,发出呲呲尖锐又刺耳的噪鸣。

“放我出去......救我,救我啊啊啊......”

“幸好......幸好你没死,哈哈哈哈......”

“是我活该......是我活该......!!”

展雁潮不受控制地战栗,流泪,像一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在一口仅能容纳一个人的棺材里肆意释放自己的情感,再任由那些致命的情愫像有毒的曼陀罗一样植入自己的精神和灵魂,被狠狠束缚,想挣脱,又离不开,上瘾似的一遍又一遍体验那濒临崩溃和死亡的快感。

“你能不能带上我最喜欢的水果?”

“当然,我是去探病的。”

一丝光芒突然刺痛了展雁潮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浑身湿透地坐在棺材里,喘着气让自己缓过神。他知道,他给棺材开棺设定的时间到了。每一次从棺材里醒来,他就仿佛死过一次又重生,那种如获新生的感觉让他真切地感觉自己还活着。心脏还在跳,季作山也还活着。真好。

“星球的资源是用来养战士的,而不是养一个疯子。”熟悉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畔,展雁潮猛地抬头,目光惊恐。那个他梦中的人此时正站在他密室的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横眉冷目地看向自己。展雁潮精神力损耗过度的脑子迟钝地转了会儿,情愿自己现在还在梦里。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比如他的秘密被发现了要怎么办,比如他要怎么解释自己自虐的行为,比如要怎么面对看到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的季作山。但他的大脑兜了一大圈,最终落在了最后一个问题上。季作山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从此以后再也不和自己来往。他瞬间惊恐了起来,四肢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哆嗦着说:“我......我只是睡了一觉,我没事。”

季作山缓缓走到展雁潮面前,每一步踏下的声音都像是死刑宣判前的倒计时。当他停在他面前时,展雁潮的瞳孔已经因恐惧而缩成一个小点。

“展副师,你病了。”季作山蹲下来,伸出双手。然而,展雁潮却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手掌和腿软弱无力地往后挪动。他喃喃自语道:“我没病,我没病......”

季作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展雁潮的内心已经崩溃,但他仍然试图让他振作起来:“展副师,你需要休息。”

展雁潮突然疯狂地后退,躲在棺材后面抱着自己的头,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这是他自以为最安全的姿势。他哀求道:“我没病,不要赶我走......”

“展雁潮!”季作山生气地呵斥道,然而那个团子抖得更厉害了。他痛心疾首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出去!出去!”展雁潮突然大喊,喊完后又小声地哀求,“不要告诉我哥哥......”

季作山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你这样......多久了......?”

展雁潮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残存的理智:“你来了......多久?”

“从你跟朝南比完赛开始。”

展雁潮的手狠狠掐进了手臂的皮肤,疼痛让他清醒却止不住战栗的身体。他艰难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九月二日早上十点零八分。”

展雁潮低下头,他只睡了一个晚上,离棺材自动打开的时间还差得远。原来这就是季作山强行用精神力打开了他设在棺材上的锁的方式。

看到展雁潮不说话,季作山继续问道:“所以你每次休假,都躲在这里?”

展雁潮自暴自弃地哈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说:“我还能去哪......”

季作山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说:“我现在是以将军的身份在审问你,请展副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展雁潮沉默了很久,然后如实说:“没有,躺两天,一天用来恢复。”

“持续了多久?”

“大概......”展雁潮想了想,“一年吧?”后来又觉得不对,不太确定地更正道,“也可能是一年零三个月......”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因为......”展雁潮咬着牙,在说实话和找个理由搪塞之间做着抉择,但无论哪条,面对他的好像都是死路。

季作山直接替他做了决定:“说实话。”

“因为我在里面,可以梦到你......醒来之后,”展雁潮顿了顿,他感受到季作山作为强大alpha的精神力正在压迫着濒临崩溃的自己。在这种精神迫压之下,他说不出假话。“醒来之后,我能感觉我活着......”

说完这些话,展雁潮就崩溃了。他把头埋在颈窝里,再也没脸见季作山,求饶般哭泣着:“别问了......我求你别问了......”

季作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在怕什么?”

“我怕你彻底离开我......”展雁潮在情绪失控之下,说出了这句话,不再抵抗季作山的精神力。他等待着那精神力将自己碾成粉末,心中想着:“我怕连追赶你的资格都没有!我怕睁开眼的世界里,连你的背影都看不见!”

“够了吗!够了吗!我错了!小季!以前是我的错!”他发泄般地说了一半,突然又像疯了一样开始大笑,“我错了,我不该奢求这么多......你活着就好,你现在是最强的alpha,没有人能欺负你了,你活着就好了,我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季作山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你梦见了什么?”

展雁潮瞬间抖得像筛糠,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自己做的梦说出口。他担心季作山会责怪他变态,认为自己还存着将季作山养成自己的omega的心思,担心季作山误会他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得更远。

情况已经无法更糟糕了。

他缓缓转过身,忍着强烈的头晕目眩和想要干呕的欲望,用尽全力把脑袋往棺材上一磕。

一切重归宁静。

他没有听到季作山慌乱的呼唤。

“雁潮——!”

再次醒来时,展雁潮先是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才半死不活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啊,熟悉的病房。

如果不是昏迷前的记忆太过刺激和强烈,他几乎要以为时间倒流回了他战败重伤后清醒的第一天。

天花板刺目的雪白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眼,看到身边正在看报纸的哥哥。

“哥......”他这声喊得软弱无力,简直跟猫叫没什么区别。

展雁翎从报纸后头探出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瞪过来,“小兔崽子!发了烧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要不是季将军有要事找你相谈,在你房间捡了你一条小命,你现在就该烧成傻子了!”

展雁潮缩了缩脖子,每次哥见自己生病,那优雅端庄的架子就摆不住了。他转念又一想,大概是季作山不想自己死在他面前,把他捞给了哥哥,顺便大发慈悲地隐瞒了自己的糗事,好让自己从此感恩戴德地离他更远一些。

幸好当时没有把那个梦说出来,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至少,至少......

然而他没能想下去,因为季作山出现在病房里,手里还拿着一篮水果。

展雁潮见他如见虎,怕了似的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装晕。

“醒了?”季作山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来,明显看穿了展雁潮掩耳盗铃的伎俩,“醒了就起来吃水果。”

展雁翎放下报纸跟季作山问了声好,又弹了一下展雁潮的脑门,“装什么死?起来跟季将军道谢。”

展雁潮吃痛地睁开眼,爬起来靠在枕头上,头却低着偏向另一边,不去看季作山,“谢......谢谢季将军。”

“好好养病。”季作山留下四个字,又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果不其然,展雁潮再次抬起头,紧张地望着季作山。

季作山在心里微笑着,脸上依然保持着冷漠:“那东西,我已经收回来了。”

说完,他告诉展雁翎自己还有军务要处理,便离开了。

展雁翎不解地问自家弟弟:“季将军没收了你什么?”

展雁潮却愣愣地看着季作山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季作山继续给燕阙朝南这对兄弟做培训,但心思已不在此处。

那个时候,他曾骗过展雁潮。

比赛结束当天晚上,他并没有去陪伴展雁潮,心想他刚比完赛,应该很累,不宜打扰。反正等他恢复过来,两人还可以好好聊聊天。

然而,在复盘朝南和展雁潮的对决时,季作山发现了异常。以展雁潮的真实实力,想要牵制朝南本应更容易,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再加上诡谲拼命的战术掩护,但精明如季作山,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展雁潮的精神力出现了退步。

这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正常人的精神力往往要到达六十岁以后才会逐渐衰退,甚至更晚。然而展雁潮才三十不到。

虽然不太明显,但作为与展雁潮从小一起长大的季作山来说,发现这一点并不困难,只要他稍微关心一下对方......

于是季作山开始翻找展雁潮近半年来的训练记录。

他掩饰得很好,虽然有所波动,但都处于正常范围之内。可这并不正常。如此波动持续半年,那么之前呢?从何时开始?

季作山本想给展雁翎打电话,让他带展雁潮去做一个全面的全身检查。对于星球战士们来说,身体是最重要的。

但在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第二天,季作山亲自去了展家。

果然如他所料,他用精神力探测了整个展家,却没有发现展雁潮的踪迹。原来他在休假期间失踪了。

幸好如今天下太平,休假期间通常不会有紧急情况发生。即使展雁潮失踪了,人们也只会认为他躲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度了个小假。毕竟没人会刻意去找他,毕竟等他回来上班时,还是那个骄傲自负、神采飞扬的模样。

季作山在展家生活了近十年,熟悉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家。现在他来到展家,没人敢对他不敬,也没人敢拦他。他在展家逛了一圈,终于通过精神力强行解密,发现了一个隐藏得极深的密室,深深地位于展家的地下,似乎连展家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他闯入了那间狭小的密室,看到了一口熟悉无比的棺材,听见了自己把自己关在里面的展雁潮的梦呓和他敲击棺材的回音。

季作山浑身冒冷汗,心有余悸地用精神力强行破锁,生怕展雁潮下一秒就死在了里面。

只见展雁潮像一个刚出汗的人一样坐起来,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就在旁边。

那个时候,他的精神力脆弱得像季作山如果想杀他,就像碾死一只蝼蚁一样轻而易举。这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季作山觉得心惊又愤怒。可明明是他自己糟蹋自己,如果季作山足够冷酷无情,就应该干脆地把他交给展雁翎,让他自己去精神病院里好好治疗。

但季作山做不到,他的脚好像被固定在原地,看着那个狼狈的青年从力竭后的疲惫瞬间变得敏感而惶恐,他却无能为力。他一步步套着他的话,知道展雁潮果然从昨晚筋疲力竭过后就到这里来放纵自己了,并且知道了这场他自导自演的精神折磨竟然从一年多前就开始了。

他不敢相信,展雁潮会自己爬进这个他以前用来关自己的棺材,像赎罪一样放任黑暗折磨自己。而他却畏畏缩缩地什么都不敢说,像是生怕惹了自己厌烦,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他一脚踹开。

他不得不用一些特殊手段逼他说实话,却又发现他情愿一头撞在棺材上,也不肯把他做过什么梦说出来。他抱起昏迷的展雁潮,看着那口关过自己又关过展雁潮的棺材,忽然想起,当时池先生在自己身体里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也是在这口棺材里。

“教官?我们结束啦!教官!”朝南在远处操纵着机甲跟季作山挥手,发现他在发愣,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嘿!教官!你走神啦!哈哈哈哈!”

燕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能不能讲点礼貌?”

“礼貌是什么?朝小爷我不知道!哈哈哈哈!”

他叉着腰嚣张地笑,下一秒就被季作山的精神力摁在地上摩擦。季作山挑着眉淡淡道,“来,让我教教你什么叫礼貌。”

朝南嗷嗷地叫着,明明燕阙在一旁帮他分摊了精神力压迫,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教官!你耍赖!你公报私仇!”

季作山“哦?”了一声,“你笑我我揍你,恩怨分明天经地义,算哪门子的私仇?”

朝南才不服他,跳起来和燕阙合力扛起了季作山的精神力压迫,用劲往回推,“屁!上次我笑你连妹都不会撩,你就拿鼻孔看了我一眼而已!你肯定是替展副师报仇来了!看不惯我昨天坑了他那么多回!”

季作山被气笑了,“我替他报哪门子的仇?你不被抽皮痒是不是?”

燕阙也临阵投敌,用精神力一下一下点着朝南的脑门,“说得好像你很会撩妹似的?撩了哪几个?介绍给我看看?”

朝南一打二打不过,嘴巴一撅,跟燕阙撒娇耍赖,“那些女生见了你哪里肯跟我聊天儿?找我的十个有八个都是奔着你去的!你才会撩妹!你渣男!”

季作山笑着把精神力收回来,看燕阙安抚那个炸毛的小猫,“好啦好啦,别生气,我不撩别人,就撩你一个。”

“屁!你还撩你的机甲!”燕阙的机甲表示很无辜。燕阙摸摸他气得翘起来的头发,“你比卓尔更重要些,机甲坏了还能修,你坏了我得心疼死。”朝南这才乖下来,像个顺毛被顺舒服了的猫咪,仰着脖子笑眯眯地靠在燕阙身上,朝季作山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单身狗!”季作山一眼瞪过去,精神力作势就要铺过去,“快滚!小兔崽子,让我逮着你就完了!”“啊啊啊燕阙我们快逃命啊!魔鬼教官要来抓我了!”朝南拉着燕阙往外跑,一溜烟儿就没影了。季作山看着燕阙朝南离开的背影,羡慕起少年人的真挚与鲜活。他命不好,上辈子总在忍耐和屈辱中度过,这辈子翻身用实力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却失去了那颗宝贵而真诚的心。谁说坚强的人不需要陪伴,往往最坚强的人最孤独。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展雁潮也黏黏糊糊地赖在自己身上,张牙舞爪地问自己有多喜欢他。那是段不算美好的回忆,但却还是能在苦中吮出一点点的甜。“比喜欢我自己还喜欢你。”那时候天真的言语,可能再也说不出口了。季作山垂下眸。“季将军。”训练室门口传来展雁潮的声音。季作山有些惊讶,展雁潮自养病以来,加上痊愈后工作这些天,都不敢来自己跟前晃悠了

这时候突然跑过来,是想做什么?季作山整理好了表情,再抬头时又是那副冰山似的面孔。“什么事?”展雁潮咬咬唇,没有看他,似乎觉得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谢谢你替我保密......”“嗯。”“你,能不能......”展雁潮犹豫再三,生怕季作山起来暴揍他,又怕季作山理都懒得理自己,掉头就走,“能不能,把我的棺材还我......”季作山挑起眉,控制了心底的微怒,控制不住自己的冷嘲热讽,“怎么,想再把自己关进去睡到死?”展雁潮指尖微颤,“不......不敢了。”“那是想干什么?”季作山转过身,跟训练室门口的展雁潮遥遥相望,没有发现自己口气里的暴怒与不耐,“等着哪天不想活了跳进去一了百了,是不是还想拿鞭子把自己一道捆了,然后让你爸妈让你哥从里面挖出一具尸体白发人送黑发人!?”展雁潮顿时不敢说话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季作山,冲动,不理智。季作山也没说话,他在等展雁潮的回答。展雁潮像个鹌鹑似的低着头,声音轻轻的,“那是我唯一能用来想你的东西了。”季作山一震。展雁潮有些心虚

他不敢告诉季作山自己还私藏了季作山以前替自己做的笔记本。但其他的东西,都被当初冲动的自己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确实是什么都不剩了。

曾经对连季作山的一点点好感,都被少不更事的自己消磨殆尽。那个陪自己走了半生,唯一一个能忍受自己所有的坏脾气,对自己百依百顺唯命是从,陪伴自己比自己活的时间的一半还要长的人,终究是不会再对自己心软了。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自己曾经多混蛋。”展雁潮含着泪,话音哽咽地说道,“你往高处爬,在山顶变成一座冰峰,我在后面追,以为可以一边追一边赎掉曾经犯下的所有罪。”

“我都快忘了当初拥抱那座雪山的感觉了。”展雁潮的大眼睛都装不下眼眶里的泪了,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滚,“可就是那些像幻觉一样的东西支撑着我继续往前爬......”

“我快要爬不动了,但是我追赶你几乎已经成为我改不掉的习惯了。”展雁潮眼里全是悔恨,他似乎做好了坦白和接受审判的决心,“所以我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爬起来,再往前走。”

因此,他把自己关进那个狭窄又黑暗的棺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噩梦,一遍又一遍让那些罪孽烙印在自己的灵魂之上,直到它成为用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承受第二次失去季作山的痛苦,所以他知道自己会一遍又一遍地从那口棺材里爬出来,像是从地狱里浴血归来的恶鬼,一次又一次踏上赎罪的道路。

那些深刻的疼痛,成为了他走下去的动力。在棺材里,他受尽每一次折磨,才能换来在棺材外的每一次新生。他呼吸的每一口新鲜空气,和季作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步继续追赶他的力气,都是他赎罪换来的代价。所以他不能停下。

季作山不相信光是他囚禁自己的那些年能把他逼成这个样子。季作山自己心里装着两世的记忆,他一朝被蛇咬,才懂得将那些堪称多余的情感拒于千里之外。然而从前骄傲如展雁潮,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他想起了密室里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你在棺材里,究竟做了什么梦?”展雁潮害怕到颤抖,不管是对梦的内容,还是对自己面前的季作山。

季作山目光如炬,似有所感地走近他,一步一步毫无犹豫地说:“你梦到了什么?”

“你梦见我变成了omega。”

季作山每走近一步,每说一句话,就好像有一把刀,狠狠在展雁潮心头狠狠剜一下。

“梦见我被迫跟你结婚。”

展雁潮瞳孔骤缩,心跳加速到一个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地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季作山迈向自己的墨色军靴。

“梦见我被你折磨,被其他人折磨。”

“梦见我跟机械虫......”

“够了!别说了!别说了!”展雁潮连退了好几步,生怕从季作山嘴里听见一个哪怕跟“死”有关的字。他抬起头,又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诡异又释然的笑,“小季,你是不是来找我复仇的?”

季作山在他面前站定,又皱起了眉,果然,他梦见的是自己前世的记忆。

展雁潮忽然抓起季作山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那些梦,是真的对不对?”

“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就可以......”展雁潮话说一半,忽然茫然了起来,杀了自己,就可以怎样呢?死去的季作山可以瞑目吗?那些发生过的事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吗?

季作山趁他失神抽回了自己的手,接住了他因为过度耗神而瘫软下去的身体。展雁潮觉得自己累极了,他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光了。他的大脑迟钝地转着,意识开始涣散,他还想着,能不能,能不能让小季原谅他。

可事情摊牌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现在,至少,能躺在季作山的怀里死去,已经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了。

季作山搂着展雁潮的身体,忽然发现展雁潮的精神力在溃散。不是人进入睡眠时那种尘埃落定般的消逝,而是像随风而去的蒲公英,风一吹,就飘向了远方。精神力散尽的人会怎么样,会死,还是成为一个连omega都不如的废人,他不敢想象。

他慌了神,搂紧了怀里的人,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展雁潮!展雁潮!”

“你敢死?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怎么敢死?”

展雁潮快要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季作山的衣角。他的目光,最多只能看到季作山的唇和下颌,他高挺的鼻梁,他明亮的双眼,他都没力气再看最后一眼。

“小季......”听说人死前能有回光返照,这么一想,展雁潮觉得自己突然有了说完最后一句话的余力,他一字一顿,希望把每个字都尽量说清楚,让季作山听懂自己说的话,听懂自己的忏悔,他真的知道错了。

“当时,我在这里...让你变成了omega,毁了你一生,现在......我把那条命还给你。”

“你原谅我,好不好?”

那一刻,跟展雁潮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他攥着季作山衣角的手。季作山的心瞬间空了。

“展雁潮,你敢死,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你!”季作山一把把他抱起来,向训练场外的医疗室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瞬间把自己的精神力全力展开,以自己为圆心,向周围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不断地扩张,再扩张。精神力所到之处,众魂震荡。所有感受到这股精神力的人都望向了训练场的方向,讶异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造成如此强烈的精神力震荡。

季作山的强大精神力如同沉重的乌云,从天而降,让所有处在这片精神力笼罩之下的人都感到窒息。

对于那些精神力相对较弱的人来说,甚至开始出现头晕目眩、七窍出血等症状。

季作山竭尽全力去捕捉展雁潮四散的精神力碎片,试图将它们全部收回,却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场无法取胜的战斗。

那些精神碎片就像是碗里盛满的水,每走一步,就会洒出几滴。怎么努力都无法捡回来。

就像当初展雁潮竭力追求季作山时,不断地回忆两人曾经的美好时光,试图让季作山找回对自己曾经的感情。但最终只能看着那些美好渐渐消失,化为乌有。

季作山眼眶泛红地凝视着展雁潮陷入昏迷的脸庞,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

“你害得我差点丧命,怎么还能用自己受过的痛苦来惩罚我呢?”

展雁潮,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请你好好活下去。

当季作山跌跌撞撞地走进医院时,才知道自己过度释放精神力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军方领导层的警觉。

十分钟前从训练场上传出的恐怖气息让那些打算在床上养老的老军痞们以为虫族军队又来犯了。

直到后来发现事情与展雁潮有关,且季作山一副阴沉的模样,他们才解除了警报,各自散去。

老军痞们刚松了一口气,接到医院通知的展家立刻紧张起来。

全星球最优秀的精神科医生聚集在病房内,对季作山的精神状况感到忧虑。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走上前来,语重心长地告诉季作山:“季将军,展副师的精神疾病已经持续很久了,高度的紧张和精神压力已经让他的精神力量达到了极限。”

物极必反,压抑太久终将爆发。短短十分钟内,精神力量便会溃散殆尽。

“展副师的精神力已经所剩无几,能否恢复清醒就看他的求生意志了......”

简单来说,他现在就是一个植物人。

“即使他能恢复意识,也不过是个废人。”

季作山自嘲一笑,他怎么可能还有求生意志?他宁愿死去,以此来寻求解脱,让自己顺理成章地原谅自己。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算盘啊,一举两得。

季作山心神不宁地回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望向屋内。

展家的父母和展雁翎赶来后一直守在病床边,面对生死未卜的展雁潮,他们无法开口说话。

展雁翎发现门口的季作山,摘下眼镜走了出去。

看着他刚刚好转几天却又再次倒在医院里的弟弟,展雁翎心如刀绞,但对于唯一了解内情的季作山,他又不敢贸然质问什么。在心力交瘁之下,他揉了揉眉心,强忍疲惫问道:“季将军,您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季作山沉默了片刻,他向来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向展雁潮解释那些他自己都无法理清的纷争。

最后,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是我不好。”

展雁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作为全星球的英雄和战神,他毫不惧怕。“我知道我弟弟以前可能有些不懂事,对季将军有所冒犯。但他并不是个坏孩子,对季将军也是真心诚意。”

“如果他真的对季将军有什么失礼之处,我会替他道歉。但如果您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哪怕您是星球的战神,我也会为我的弟弟讨回一个公道。”

“您误会了。”季作山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低声说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他的。”

说完这番话,他就下定决心离开了医院,只留下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给展雁翎。

主神空间来了一位老朋友。

系统们都认得他,这个身材高大、肩宽腰窄、拥有强大精神力的男人是他们新主神的朋友。

023靠在须臾之间的门口,看到突然来访的季作山有些惊讶,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嗨~”看季作山面露忧色,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兄弟?”

季作山匆匆点了点头,急切地问:“请问池先生在吗?”

023不知道他为何事登门求见,于是只是示意他稍等,然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门,暧昧地说:“池先生和061正在午休。”

季作山哪还能不明白其中含义,只是满头大汗,又不好意思去打扰别人休息,只好说:“我......我有急事找他。”

023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来是真的有急事,把他逼得焦头烂额。

话音未落,须臾之间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池小池忍不住抱怨道:“023!愿赌服输,你不能因为娄哥赢了你就跟每个路过的人都说我在办公室公报私仇骚扰员工!”

023无辜地耸耸肩,“我只是说你们在午休啊。何况,你不就是想这么干吗?”

池小池因为之前在游戏中输给023很多次,此时气得脸都红了,正想再理论几句,却被身后的娄影一把搂住脖子制止。

娄影礼貌地向季作山点头致意,“失陪了。季将军找我们有事?”

季作山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觉得自己的请求似乎过于唐突了一些。

池小池看出他的犹豫,双手一摊友好地说:“有什么就直说吧,人都到这儿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娄影敲了他一下脑袋,“好好说话。”

池小池乖乖闭嘴。

季作山这才低下头,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揉着手指,“展......展雁潮出了点事,我想请你们帮忙。”

池小池和娄影对视一眼,然后说:“走吧,我们去看看。”

池小池和娄影来到展雁潮所在的医院,此时的他已经陷入重病之中。在经过季作山东拼西凑的话语描述后,池小池才勉强了解了完整的故事情节。他轻叹一声,没想到残留在那口棺材里的记忆数据会对展雁潮的精神产生如此严重的影响。病房里只有他、娄影和季作山三人,池小池没有废话,指尖闪过一丝光芒,几条数据如同光缆般连接了展雁潮的大脑。片刻后,他皱了皱眉头,为难道:“散得这么彻底,要全数找回来有点麻烦。”季作山闻言,暗淡的眸光一亮,连忙献宝似的,把巴掌大一小团用精神力小心裹住的破碎片们捧到池小池面前。

“他...他精神力在消散的时候,我尽量把它们捡回来了......”季作山显得有些茫然和自责,“有些,还是丢了......”池小池看着那团被精神力小心翼翼护在里头的精神碎片,忽然觉得眼前的季作山不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星球战神,而是一个普通的,懵懂又腼腆,却会把挚爱捧在手心呵护的普通男孩。池小池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再强大的人,总归还是有自己的软肋,只是坚强自卫成了习惯,忘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在哪里。

他接过季作山手里的精神光团,利用主神的力量把散落在这个世界各个角落的,与手中光团相同的精神碎片都化作了数据,往自己的手心里引。于是,季作山看到,那些遗落的精神碎片化作了数据,一颗颗像流星一样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汇集在池小池的掌心之上,像一颗璀璨的星华,带着精神力特有的动力,缓缓旋转,美丽至极。直到最后一颗碎片姗姗来迟地汇入那颗流转的星团,池小池才把两手里的光团揉在一起,捏把捏把团成了一个更大的光团,再把它化为数据,朝展雁潮一指,光团听话地飞过去,自额首缓缓没入。

病床边记录脑电波的仪器数据开始疯狂乱跳,然后又归于平静。季作山一头雾水,他转头望着池小池,眼里委屈得就差没写上“为什么”三个字。池小池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膀,像在拍一只大型阿拉斯加,“好歹让人家好好休息两天吧。他就算马上醒了,你也不好交代不是。”季作山愣愣地点头。

池主神功德圆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留季作山一个人陪着展雁潮。那个晚上,他坐在展雁潮旁边,手里拿的是待批阅的军事文件,心里想的却是那遥远的,他还在展家时候的事情。展雁潮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鲜少生病,一病起来就不是个容易好的。高烧让他昏迷了一整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哭着闹着要找小季,非说要小季在身边才肯乖乖打点滴。

季作山在小黑屋赶来的时候,展雁潮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泪流满面地说:“姓季的!你是我的人牲!我生病了你不在我身边呆着你去哪?”

“你是不是想趁我生病好偷偷从我身边跑掉?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得陪着我!哪儿都不许去!”

季作山被掐得痛苦难耐,又不敢反抗,只好艰难地为自己辩解,“你生病前,把我关起来了......”

展雁潮烧迷糊的脑子终于想起来了这茬,手一抖松开了他的颈项,惊恐又害怕地把季作山整个人抱进怀里。

“小季,小季,我只有你,我喜欢你。你不许离开我,以后我每次睁开眼,都要第一个见到你。”

季作山忍着方才还未消散的窒息感,回抱住生病小少爷,说着好话哄他开心,“好,我不会离开你的。以后你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会是我。”

“你骗我......”展雁潮窝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季作山犯了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好听话也哄不住这难伺候的少爷。

却听见他说: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但我还是信你。”

季作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身旁的展雁潮仍旧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鬼使神差地,季作山觉得,这个任性的小少爷可能是故意的。他不想醒来,是想等着有人能去哄哄他,他难过了太长时间,如果不说点好听的,他可能就这么躺着不起来了。

他等了很久,等一个人履行他的诺言,却把那个人等没了。

季作山想,他其实也一样可恶,从前他心里只记恨展雁潮忘记了要让自己成为alpha的诺言,却忘了自己也不记得曾经给他许下的承诺。

季作山替他掖好杯子,轻轻在他安静的睡颜上落下一个久违的吻。

“快点醒吧,我的小少爷。”

“我保证,以后你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