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有三十几处提到屏风,其中插屏、绣屏、炕屏等多种形制,既有置于厅堂,也有置于闺阁,甚至在是没有描述它的空间里,屏风依然是“在场”的。

“屏”字作为名词,有“屏障”之意。 《诗经·大雅·板》中的“大邦维屏,大宗维翰”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其大意为大国是屏障,大族是栋梁。 “屏”字作为动词(bǐng),有“去除”之意,例如《诗经·大雅·皇矣》:“作之屏之,其菑其翳。 ”大意为砍伐山林清理杂树,去掉直立横卧枯木。 屏风的最初用途,都与这些意义有关。 成书于春秋时期的《论语》,就有关于屏风的记录。

贾家始祖受封“宁国公”、“荣国公”,按古代“诸侯”的规制,在门内设屏,是符合礼制要求的。按照它的功能定位,这个插屏的材质应该是厚重的,其规制应该是高大的,所以文中特别指出它是一个“大理石的大插屏”。

说到插屏,不能不提到1972年湖南省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彩绘漆插屏。马王堆一号汉墓的年代,在汉文帝前元五年(前175)之后,汉景帝中元五年(前145)之前。因此这架彩绘漆屏风,距今已有2100多年的历史。

“屏风”一词出现在文献中,最早始于汉代。司马迁撰《史记·孟尝君列传》载:“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这里,屏风发挥的是它最基本的功能——“蔽”,也就是遮挡的功能。

屏风的遮挡功能主要体现在保护隐私方面,所以古人往往于卧室门前设一屏风。《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写刘姥姥误入贾宝玉卧室,就提到卧室门前有一个屏风。后来在第五十一回,又一次提到这个屏风。

屏风的历史悠久,有的以用途而命名,比如围屏、炕屏、桌屏、吊屏、砚屏、枕屏等,也有的以结构形式而命名,如座屏、插屏等。《红楼梦》里出现最多的屏风类型,便是围屏。

围屏一般都由多扇组成。《红楼梦》第七十一回提到“江南甄家”送的一架大围屏多达十二扇。围屏的两扇之间以活叶相连,以便按照需要而展开收起时则可叠成一摞 。

围屏是一种古代家具,用于分割空间。由于围屏比较大气,故而也作为送礼的“主力”。《红楼梦》第七十一回,贾母八十大寿时,就收到了不少围屏寿礼。文中之所以强调提到“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围屏,就是因为玻璃在清早期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关于玻璃,将在下文详说。

《红楼梦》里有一个十分著名的屏风就是第六回里出现的“玻璃炕屏”。不少读者望文生义,以为炕屏是摆在炕上的小件物品,其实不然。文中明白说道“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可见此炕屏体量不小,分量不轻。

围屏也是围屏的一种,只是在围屏中尺寸不是最大的。据养心殿造办处史料,雍正五年九月十三日,“郎中望海画得八仙祝寿炕屏九扇纸样一张呈览......于九月二十八日做得”,这里炕屏多达九扇,还有的炕屏多达十二扇。

从考古出土的实物来看,屏风在其产生的早期,就是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的。后来,出现了以观赏性为主、实用性较弱,甚至完全不具有实用性的屏风类型。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诗写道:“素屏有褚书,墨色如新干”(《游悟真寺诗》),又有诗句“仍闻好事者,将我画屏风”(《自咏》),可见在唐人屏风上书画是常见之物。

屏风和帘栊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可缺少的元素,它们共同构成了“窈窕深谷,时见美人”、“柳阴路曲,流莺比邻”的传统审美价值观。宋代词人晏殊有一阙《浣溪沙》,表达的就是这样一种意境:寒雪寂寥初散后,春风悠飏欲来时。小屏闲放画帘垂。

在当今的社会生活中,玻璃是一种极为寻常的物品,它与人们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但是,在《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生活的清朝早期,即康熙末年至乾隆中期这个时期,玻璃器在中国还是十分稀罕的物品。明代张燮《东西洋考》记载,万历三十三年(1605)荷兰商船为了打开中国市场,向福建税监宦官高寀的亲信周之范行贿,贿赂的财物中就有玻璃器。

在了解了《红楼梦》的背景之后,再来看其中的玻璃器物,我们可以从字里行间读出一些不同的意味。首先,在《红楼梦》中出现的玻璃器物是“玻璃□(haǐ)”。在原书第三回中,有这样的描述:“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

朱家溍先生在《红楼梦作者对建筑物描写中的真事和假语》一文中,对荣禧堂大案上的三件陈设进行了专门的点评。他认为,“青绿古铜鼎”是指有绿绣的古铜鼎,这是清代乾隆时期宫中陈设档上常见的名称。而“金蜼彝”则是当时流行的一种铜镀金陈设品,制造设计与景泰蓝相似。至于玻璃□,则是地道的西洋货。这种一洋、一近、一古的陈设法,是清代富贵旗人家中的特点。

朱家溍先生还指出,在讲究金石书画的士大夫宅第中,古铜鼎可以陈设,但左右不摆铜镀金器和洋货,因为这两种陈设品“极其昂贵”,并且讲究金石书画的士大夫家即使有钱宁愿多买古器物,也不要这类陈设。

朱家溍先生的这番话有两重含义:一是玻璃“非常昂贵”,二是贾府并非“讲究金石书画的士大夫家”。如果说皇帝亲笔御书的匾额给贾府贴上了地位显赫的标签,代表着“贵”,那么玻璃则意味着贾府非同一般的豪奢,彰显着“富”。至于说贾府并非“讲究金石书画的士大夫家”,这与贾府的发家史也是十分吻合的。贾府最早是以军功起家,后世难免受此影响。贾代化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珍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都是武职。

有趣的是,在《红楼梦》中,李纨有着非同寻常的角色。她作为贾政长媳的特殊地位,早在第七回中就已经被作者暗示。文中写道:“那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劳叨了一会,便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

据统计,《红楼梦》全书提及“窗”字共计181处,其中明确写明“玻璃窗”的仅有两处。一处便是上述提到的李纨的住处,另一处则是贾宝玉的住处。当时玻璃窗非常稀少:葫芦庙的窗户上没有玻璃;为元妃省亲而新修的大观园茆堂,窗户上没有玻璃;“女一号”林黛玉的住处,窗户上没有玻璃;就连号称“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窗户上也没有玻璃。如今再回头看看那些“玻璃窗户”里的李纨,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呢?

当然了,玻璃虽珍贵,却是易碎品。唐代诗人白居易曾在《简简吟》中写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表达了人们对于美好事物难以持久的深深感慨。这或许正是《红楼梦》故事的最真切写照。

花笺是文房清供中的精品之一。它是一种质量较高的小幅纸张,带有山水、花鸟、人物等图案。带有山水、花鸟、人物等图案的笺纸称为花笺,又叫彩笺或精笺。若系名家制作,则更为文人骚客所推崇。花笺的一个重要用途是写信。在古诗词中提到“笺”字,多半都是书信函件之意。比如“红笺写寄表情深”、“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等诗句均为此例。

《红楼梦》里的许多重要场合也都有花笺的身影。大观园里起诗社——被贾宝玉称作“一件正经大事”,也是《红楼梦》里最大的“雅事”,就是从一张以花笺写就的书信开头的。在第三十七回这样写:却说贾政出门去后,外面诸事不能多记。单表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这日正无聊之际,只见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幅花笺送与他。在第三十八回也写到,大观园里的诗社以“菊花”为题集会赋诗。湘云取了试题,大家交给迎春,迎春拿了“雪浪笺”誊录出来。清代的彩笺品种更为繁多,而且融多种加工方法于一体,制作出品质上乘的笺纸。“雪浪笺”,就是有波浪形暗纹的白色笺纸。随着时代的推移,笺纸从最初以实用为主逐渐演变为馈赠、收藏与把玩的精美收藏品。

在《红楼梦》第六十七回中,薛蟠从南方带回了许多礼物,其中包括花笺。花笺是一种传统的水印木刻笺纸,上面印有各种图案和文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竹子被视为一种“神存在”,而花笺则是竹子的代表之一。

在小说中,花笺被用作礼品,这一风雅之举直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仍有余韵。1933年,鲁迅与郑振铎合作编选出版了《北平笺谱》。这是一部传统水印木刻笺纸集,其中包括了陈师曾、齐白石、吴待秋等大师的作品三百多幅。

林黛玉的住处是园内惟一以竹子为主要景观的小院,她的思想感情也时时处处都借竹子来抒发。在第四十五回,林黛玉写出了著名的《秋窗风雨夕》,其构思与行文更是与竹子息息相关。

在《红楼梦》中,竹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象。它不仅出现在很多场景中,还有很多用途。女孩子们梳妆打扮用到它;针织女红也用到它;穿戴用到它;读书写字用到它;吟诗作赋也用到它;喝酒时用到它;“诉诸武力”也用到它......不可一日无此君,诚哉斯言。

此外,竹子还有一个神奇的功能,就是可以中看、中吃、还中用。在《红楼梦》中,有很多场合都有竹子的身影:探春临时主持大观园工作时,把竹林当成头一个分派的大宗项目。其中有一位“婆子”这样说,“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里吃的笋,一年还可交些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