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皇帝与太子的关系都是矛盾的。一方面,皇帝信任太子,竭力培养太子。太子是皇位继承人,未来的皇帝,必须要学习治理国家。另一方面,皇帝顾忌太子,尽力压制太子。储君就是国家的第二权力中心,稍有不慎,这个第二可能就变成第一了,皇帝为了自己的权势,势必要关照一下太子。这种矛盾存在于所有皇帝与太子之间,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有些皇帝只侧重于信任,有些皇帝只侧重于压制。

对于那些待机时间超长的皇帝来说,这个问题更加棘手。随着太子年长、羽翼渐丰、对皇帝的威胁变大,皇帝需要决定继续信任还是加大压制。历史上在位时间超过四十年的皇帝都曾为继承人问题头疼不已。其中不乏熬死儿子乃至杀死儿子的。我们以第一位超长待机皇帝——汉武帝与太子的关系作一个例证。

和谐父子情:求子成功的皇帝

元朔元年(前128年),入宫十余年的卫夫人生下一位男孩。时年29岁的汉武帝欣喜若狂,第一时间命宠臣作禖祝。此时陈皇后已经被废,卫夫人顺理成章地成为汉武帝第二任皇后。她的长子也成为汉武帝的嫡长子、太子第一候选人,并取名刘据。

一转眼刘据七岁了,汉武帝下诏立其为太子,并大赦天下。接着汉武帝又操心起了儿子的教育问题,请专人教导刘据《公羊春秋》和《谷梁传》等经典。刘据加冠成年后,汉武帝又在长安城南修建了一座苑囿取广博观望之意、定名为博望苑将之赐给太子“使通宾客从其所好”。

汉武帝作为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皇帝很反感臣子结交宾客但对刘据却是另一番态度专门修宅子给他交往宾客由此可见汉武帝对太子之宠爱全都是培养不见压制影踪。危机往往隐藏在辉煌背后羽翼未丰的太子受到皇帝的重点栽培威胁已经出现而且在慢慢长大《汉书·武帝纪》:“夏四月乙巳庙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汉武帝刘据的外戚势力曾经非常庞大,舅舅卫青跟表哥霍去病不用说了,功勋盖世。大舅卫长君是侍中,但死的早,他死后卫青才率军作战。大姨夫公孙贺是太仆,九卿之一。但随着霍去病(前117年)、卫青(前106年)的相继离世和卫皇后的失宠,刘据所能依靠的外戚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此外,汉武帝开始将兵权交给另一位皇子昌邑王刘髆的舅舅李广利,昌邑王对太子之位的威胁大增。

在汉武帝晚年,由于他经常生病,他开始怀疑有人诅咒自己。在征和元年(前92年)的一次事件中,66岁的汉武帝在建章宫内休息时看到一个男子进入中龙华门,手里还拿着一把剑。汉武帝大惊,连忙命人捕捉,但男子逃之夭夭。汉武帝下令封闭长安城门,全城挨家挨户进行搜捕。搜捕持续了11天,刺客还是没抓到,但从后宫嫔妃的居所以及百姓家中搜出来不少巫蛊用具。结合神秘男子下落不明,汉武帝很乐意相信他们是在诅咒自己,严刑拷打下获得的口供也是如此。汉武帝下令处死这些嫔妃宫女和巫婆,寻常百姓也被投进监狱。

然而,在这当口,公孙贺父子闪亮登场,成为巫蛊之祸的导火索。公孙贺想来想去,请求汉武帝让他立功来赎儿子的罪,汉武帝同意了,让公孙贺去朱安世。在征和二年正月,春节刚过,朱安世就被公孙贺请进了大牢。这位大侠不可思议地看着当朝丞相,满脸嘲讽地笑道:“丞相要灭满门了。”公孙贺没当回事,事已至此,就算他要反悔也没用了,他只希望皇帝能够信守诺言,放公孙敬声回家。可他忘了,一个能够逃朝廷追捕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等死呢?等公孙贺离开后,朱安世祭出了他的杀器——在狱中上书汉武帝揭发公孙敬声的不法行为。总结起来就三条:第一、与汉武帝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第二、让巫师在祭祠时诅咒汉武帝;第三、在上甘泉宫的驰道上埋下木偶人。

公孙贺被灭族,同年五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卫青长子卫伉全部受到牵连而被处死。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更具体点,是太子的亲戚。汉武帝能够如此利落地处决,表明他跟太子的关系已经非常差了。不久后,汉武帝去甘泉宫(长安城外的别宫)养病,皇后太子都不带,反倒是江充、苏文等近臣尽皆随行。汉武帝在甘泉宫养着养着,病反而更重了,有一天他打着瞌睡,梦到有几千木偶人拿着棍子打他,一下子就把他吓醒了。迷信的汉武帝疑心更重,觉得“巫蛊”案还没有结束,需要继续追查,近臣江充被委派负责此事。

江充出身不高,能够混到如今位置,全靠一张好脸和察言观色的本事。在此之前,他秉承只为皇帝办事才能获得信任的准则,把长安城的贵戚得罪了个遍,不管是谁骄奢越僭,他都打报告放到汉武帝面前,汉武帝越发信任他。在江充得罪的人中,最大的就是太子。太子的手下驾着马车走在专供皇帝行走的驰道上被江充扣押了。太子请求江充不要报告给汉武帝,但江充没理他,由此得到了汉武帝的夸赞:“当一个人臣应该如此!”可这也代表江充跟太子结下了梁子。要知道汉武帝此时已经67岁了,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一旦太子即位准没江充的好果子吃。而从公孙贺被杀一事,江充看出了汉武帝对太子的压制和对亲情的漠视。这可是个好机会。

江充火速招集人马,他很清楚武帝的心结所在所以没派武士而是找来了西域的胡人巫师宣称他们能看穿地下鬼怪和木偶。很快江充带人返回长安城四处抓人抓到就是刑讯逼供一群百姓互相告发被处死多达数万还不算完几天后又带人在皇宫大挖特挖先从皇帝疏远的妃嫔居所一路挖到皇后寝宫七月九日挖到了太子东宫终于挖出了木偶人至于这个木偶人是太子埋还是江充埋不重要了大汉王朝储君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太子想派人去向父亲解释又怕晚一步任人宰割就跑去询问太子少傅石德石德只举了一个例子:公子扶苏死得惨不惨?

太子刘据决定越权行事,他派人假传圣旨,要收捕江充等人。然而,江充的助手韩说怀疑圣旨的真实性,直接被处决。江充被捕后随即被杀。太子召集百官,宣布江充谋反,皇帝生死不知,长安进入紧急状态。

与此同时,江充的另一个助手苏文却逃到了甘泉宫,向汉武帝控诉太子造反。汉武帝不信,派使者召太子到甘泉宫。这个使者估计是怕跟江充一样被杀,不敢到太子那里,半路返回,报告说太子的确已经谋反,还想杀他,多亏他跑得快。

没多久,丞相府的长史也到了甘泉宫,带来了最新动态:太子组织宫中近卫军和长安的囚徒,准备控制长安城,丞相府已被攻破。汉武帝问:“丞相何为?”(丞相如何处置京师的局面?)答道:“丞相考虑到太子的身份,封锁了消息,没敢发兵。”

此时的丞相是刘屈氂,中山靖王众多儿子中的一个,跟太子是堂兄弟关系,不过他支持的是太子的弟弟昌邑王,后来因打算拥立昌邑王为太子而被腰斩。

两个消息砸过来,汉武帝怒了:“老子还没死呢,你小子就想兵变夺位?弄不死你!”汉武帝下令刘屈氂率兵平乱,且亲自布置战术:“以牛车为橹, 毋接短兵, 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 毋令反者得出。”只要把太子困在长安城,汉武帝就可以不断调动军队把叛乱控制在最小的程度。

长安城外,汉武帝从三百里外的甘泉宫往回赶,并诏发三辅地区的武装力量。长安城内,刘屈氂得到了皇帝的命令,调兵与太子作战。太子一面调发长水与宣曲胡骑,一面前往未央宫北侧,想调动长安戍卫部队北军。

护北军使者任安不发兵, 太子无奈只能从市民中征兵,临时装备后与丞相军队交战。双方激战五日,死伤数万人。太子军最终被不断补充的丞相军击破,但前线的任安等人不清楚事态的发展,不敢对太子下死手,在犹豫中放走了太子。

二十多天后,人们在湖县发现太子,地方官派人围捕。按地方官的本意,当然是生擒最好,万一皇帝转变心意,杀太子可是要灭族的。然而太子没给他这个机会,已经陷入绝望的他上吊自尽。

汉武帝在位54年,刘据在太子位29年。漫长的等待不仅让太子少了耐心,也让皇帝多了担心。生怕儿子等不及夺自己的位。越到后面,猜忌越深,父子之间的联系变得微弱。一旦出事,连消息互通都做不到。以至于误会重重,落得个子亡父悲的结局。

在这场皇帝与太子的对弈中,最终没有出现赢家。太子不幸身死,皇孙也被杀,唯一幸存下来的是后来成为汉宣帝的皇曾孙。卫皇后在事件后被收回印绶,地位几近被废除,最终选择了自杀。

由于汉武帝失去了他培养了数十年的太子,而且他的年长儿子又未能成器,这使得他不得不将皇位传给幼子。这一决定导致了君权的旁落,为后来的汉宣帝即位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