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华的长篇小说《少年的荣耀》(希望出版社2014年3月出版)郑重地回到历史现场,拒绝忘记中国人的集体伤痛。他不断找寻民族挺立起来的钙质与精神营养,体现出一种高度的自觉与自省意识,表达了对民族事业的奉献牺牲者们“朴素而滚烫的敬意”。

该作品回到的历史现场感性鲜活、色彩斑斓,具有活跃于古老大地之上,海枯石烂般的饱满与坚实。每个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有着不为人所觉察的丰富、宽厚与辽远。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冬日里,日本人侵入了懵懂少年沙良的家乡大木吉镇。对于猝不及防地到来的战争,沙良开始并没有特别痛楚,他还是个孩子,但孩子也有一颗“比鸟高的心”。

在小说开始时,他执意要冒着漫天大雪,找到自己12岁生日那天所拥有的小锡枪。他冒着风险夺回这个父亲送给他的小礼物,并交给同样喜爱它的小伙伴沙吉,让他继续分享快乐。战争无情地打断了孩子们正常的童年生活,但作品故事情节所构筑的世界让人看到,小伙伴们构成的童年之树依旧茂盛。在战争浓烟之中,他们百般挣扎,依然播撒友爱、同情、仁义、感恩的种子。

战争试图改写孩子们的成长,拼命剥夺他们的自由,但作家通过对历史细节的还原,艺术地表明战争浓黑的阴影虽然尽一切可能遮蔽美好,但童年蓬勃的生命力量富于诗性,是最不可忽视的。战争中迸发的那些泪水与欢笑依旧能够真切地凸显出童年向往荣誉的可爱质地。

战争冲决了人类最基本的生活秩序,使家庭、孩子、日常生活遭到威胁。作家以细腻的笔触通过生活本身的变化来说明战争的不正义。时光推移,燕子从南方飞来发现了大木吉镇的陌生,它们找不到旧巢了,但过一段时间仍然可以搭起新的巢穴孵化出自己的下一代。看着小燕子们在初夏薄明的天光中由父母辅导着飞翔,沙良的父亲联想到孩子们因为日本人的到来而无法上学不禁悲从中来。

对侵略者给中国百姓生活造成的影响,小说还有一段感人的描写:“过去大木吉镇的围墙对外人来说既是一种阻挡也是一种诱惑。对镇上人来说既是一种防护也是一种炫耀。如今围墙变成了一种囚禁铁桶一样水泄不通的囚禁囚禁着大木吉镇人。大木吉镇变成了一间巨大无比的牢房。”日本人在里面耀武扬威主宰一切迫使中国人接受他们的文化。在这所巨大无比的牢房里粗糙的生活带给孩子们种种意想不到的考验。

战争夺走了沙吉母亲的生命,这个特别爱美的女人,倒在了名叫“子厚”的汉奸枪弹之下。而沙良的小伙伴阿山的弟弟阿河则死在了日本鬼子的刑场。更有无数像在田里除草时中弹的老婆婆那样无辜的人,死于鬼子随意射杀之中。死亡的考验,让沙良和他的伙伴们的成长之路更为艰辛,他们的个性被磨砺得更加硬朗、坚忍,但严酷之中也让他们体味到苦难中温情的可贵。

如阿山向往上战场抗日,弟弟阿河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好木匠,两个人曾经因为爱上同一个女孩而产生矛盾,但在关键时刻,他们能够为对方自我牺牲。在这样一个时时都有威胁与考验的年代里,在冷酷得难以存活的世道之下,孩子们不断地领略人间的苦辣酸甜,辨识忠奸善恶。勇气与荣誉,诚实与责任,从未像现在这样严酷地摆在他们面前。深藏在中国人内心的纯朴情愫和决不屈服的品格,具有永恒的魅力,《少年的荣耀》写出了其间的合理性与纯粹性。

所有杰出的作品都构成一个鲜活而独特的世界。充溢于《少年的荣耀》之中的是属于少年的童稚、幻想与勇气,留存于其间的是孩童们成长、游戏与追梦的足迹。当少年与残酷的战争相遇,他们在自己的家园里生长,从自己的判断出发进行选择。作品没有拔高孩子们的生活,没有让他们担负惊天伟业,呈现出来的是蓬勃的生活之流,充沛的人间冷暖,有着人物鲜明的性格与体温。优秀的文学作品从来就不是无衣食之忧后的闲情逸致,更不是仅依赖才情的率尔挥洒,而是不可遏止的内心冲动的结果,这与作家的生命体验有关。就《少年的荣耀》的写作而言,还缘于李东华对当代少年儿童阳刚之气缺乏的忧虑。作家以自己的作品,告诉新时代未来的男子汉们,拥有阳刚之气与拥有知识同样重要。残酷的战争正在远去,但正如作品的封底所写的那样:“战争给中国孩子幼小心灵所留下的深重创伤,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自行消亡,它应该被看见,被思考,被抚慰......”作品的意义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