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重地笼罩在海面上,风沉闷地鼓动着,卷起七尺多高的巨浪,拍打在玄界滩的岩石上。黑色的岩石一动不动,巨浪的抨击在它们身上炸开,形成密集的白色泡沫,将天空布满。巨大的轰鸣声一波又一波地脉动着,像是暴雨中的雷霆一般撼动着这片海域。大海,这个躁动了千万年的巨人,似乎随时都会将这片海滩吞没,拉入海底。

沉沉的夜色在海面上显得那么死寂,那是比海浪更加险恶的威严,似乎在警告着陆地上渺小的人类,不要窥探海神的领域。玄界滩漆黑的岩石向陆地上伸延,形成连绵起伏的低矮的丘陵群,像是向着大海跪拜的先民像。大海是永恒的王者,从没有任何人真正地征服过它。它的喧嚣与暴躁证明,1553年,仍是一个海神的时代。

腥咸的海风从海面上吹向海面,余尾掠过玄界滩,带来一阵阵隐约的喧哗。越过漆黑的岩石,攀爬上丘陵顶端,便会发现,海神的时代已在慢慢终结。夜色被无数的灯火照亮,在这里,似乎没有昼夜的交替。

丘陵背后,是无尽绵延着的原野,上面生长着古老的树木,鸟道丛生,宣示着这里本是一片荒原。但现在,鸟道已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广阔而平坦的道路,纵横交织着,将旷原分割成整齐的区域。古树被伐倒,在整齐的吆喝声中,被迅速地分解,加工成建筑所需要的原材料。远处的石山在轰炸声中慢慢瓦解,运送石料的车队组成一串灯火的长龙,从山脚一直绵延到海边。粘土被成吨地掘起,制成砖坯,在大大小小的火窑中烧干。而当这些原材料聚集到一起时,一座座壮丽的宫殿拔地而起。

这是一座恢宏的城池,虽然只初具规模,但它的伟大与壮丽已征服了所有见到它的人。最初完成的建筑是建在玄界滩最高处的天守阁,它有七层高,从阁顶上甚至能看到长崎的一岐岛。围绕着天守阁的是三百多处富丽府邸分散在城中各处。而在这些府邸周围除了诸侯与家臣们共同居住的宅邸外无数商店、旅馆、歌舞伎院、汤浴池等林立栉比正在迅速地从蓝图变为现实。

而灯火映照下数万壮丁在昼夜不息地劳作为这座城池挥洒着血与火凝结的汗水提供饮食的小商贩们挑着担子在各种工地上穿梭不时夹杂着工头们的喝骂声画着浓妆的歌舞伎在简陋房子里唱着和歌为这些连骨髓里都注满疲倦的人带来一丝欢乐一个月后关白丰臣秀吉与各位大名即将莅临这里那时他们必须为他奉上一座完整的城池这座城也将在那时拥有自己的名字:名护屋为此他们只能辛苦一些再辛苦一些

耀眼的灯火将半边天空都照得通亮,连沉默在威严中的大海,都似乎有些惊恐。海神时代,也许真的要终结了。

这座城池呈半圆型,仿佛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将玄界滩前的海域拢在怀里。加部岛仿佛天然的防波堤,又像是另一只手臂。城池探进海水中的部分,才是它的核心。那是一座又一座,巨大的造船厂。四周荒原上伐的古树,小些的才被用作建筑,大些的,全被运到这些船厂里,一桅桅巨大的舰船,便从这些船厂中不断地驶出。

船体巨大且牢固的安宅船,中央稍稍偏后处设矢仓,两舷置八十挺以上的橹以供进退之用。沿着海岸每一里,就有两三艘这种大船。与安宅船相比船型较小的关船,装备四十挺至八十挺橹,使之可以迅速进退。每艘安宅船周围,都分布着十数只关船,仿佛是护卫守护着安宅船。比关船还要小的,是小早。橹数少于四十挺。轻捷快便,拥有着关船、安宅船所没有的灵活性。小早仿佛蚂蚁一般布满海面,向海内侧延伸大约一百多丈,都是这种船高高扬起的白帆。

海面上浪涛汹涌,不断地有巨大的船只从远处驶来。那是日出之国国内的大名,奉关白丰臣秀吉的命令,所建造的巨舟。其中,以志摩的海贼大名九鬼嘉隆的“日本丸”和在广岛下水的毛利秀元的“大宅”船最为巨大。

“日本丸”全长约十丈,宽三丈,深一丈余。推测载重量约为一千五百石。

“大宅船”据说可运载米古五千石。这两艘巨舟驶入名护屋的时候,所有的劳工全都停下来,发出惊叹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船只。这两艘船,就像是王者一样,俯瞰着绵延布满海岸线的安宅船、关船、小早们。劳工们兴奋的呼喊声,甚至将海潮声都压了下去。他们坚信,有了这么大的船,就算是大海,也一定能够征服。而这一切,全都被天守阁上的一双眼睛收入瞳中。慢慢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有他,才知道这座城池的使命。

环抱着大海的名护屋,它的使命从他在这片蓝图上画出第一笔时就已注定,会是一座战争之城。它的存在,便是为了源源不断地制造出这些船,这些战船。海上的风不断地吹来,大海虽然是一望无垠的一片,没有什么不同,但在信风的驱动下,会形成海流。名护屋的位置,就是海流的上游。而下游......他拿起一只黄铜做的千里眼,向西北望去。浩茫的海面上,沉沉的夜色挤压着,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却仿佛看到了绵延不尽的平原,宽广的河流,堆满积雪的长白山。从这座山越过去,便是富饶而美丽的黑土地。那里,是他无尽的征途的终结。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双手撑在天守阁的栏杆上,任凭海风拂面。风从海上狂吹而来,他不由自主地将金冠取下,长发随即卷入风中,被吹得凌乱。然而,这阵风给了他信心,他深知一个大时代即将到来,那并非海神的时代,而是他的时代。

严岛寺位于海边,低矮的檐角遮蔽了阳光,只留下些许碎裂的幡影。神佛的慈眉善目被凝固在木石之上,更显得这座寺庙的静谧。严岛寺虽然不大,却是日出之国最著名的寺庙之一。出征前的大名们都喜欢在此庙奉一柱香,祈祷八幡大菩萨能赐予他们胜利的恩赐。

今天的严岛寺更是人声鼎沸。三十万石以上的领地大名们汇聚于此,其中不乏声名显赫之辈,如德川家康、佐竹义宣、毛利辉元、蒲生氏乡、伊达政宗、前田利家、上杉景胜、岛津义弘、小早川隆景等。他们手下的武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人山人海,将严岛寺挤得水泄不通。然而,这里却一片寂静。站在佛堂上,只能听见悠悠的钟磬声传来,和在微微冉动的松涛中。

众人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盯着佛像。或许,他们所看的并非菩萨,而是佛像前的那个人。那人身穿宽大的袍子,上面镶嵌着精致的金边。他恭谨地捧着一柱香,点燃后放到佛像前的香炉里,然后跪倒在蒲团上,虔诚地膜拜了三次。

接着,他站起身来,目光抬起,与佛像对视。此时,所有的大名与武士仿佛都能感觉到佛像似乎在与他对说什么。他伸出手指向手下的武士加藤清正:“在佛像前投一贯钱看看。如果钱全部是正面朝上的,则攻取朝鲜的胜利就在掌中。”虎背熊腰的加藤清正朗声答应,从怀中取出一串永乐通宝来,匍匐走到那人身边,将钱币撒到了神前。

周围的大名与武士们全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全部都是正面!”那人微微一笑,抬手向佛像深深作了一个揖:“那就表明,佛准许了我们向朝鲜出兵。我们此去,必能取得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说罢,他将手向上一举。

加藤清正跑到门口,从怀中掏出一枚火炮,点燃后猛地向空中扔去。火炮在空中轰鸣,划破了寺庙的寂静。紧接着,鼓声轰然炸响,宛如海涛般漫漫卷过整座名护屋。那人缓步走出了寺庙。

战船上,士兵们绘满神佛之像,狂热地敲击着鼓面。他们的热血被嗡嗵的声音点燃,呼喊声沸腾了城池。劳作的苦工也加入到欢呼之中,鼓声和呼喊声变得整齐划一,成为激发人心底深处狂躁的最原始、最有力的声音:“喝!喝!喝!喝!喝!喝!”

然而,在这激昂的气氛中,有一个人例外。他踏着宽大的木屐,披着镶金边的宽大衣衫,站在八幡大菩萨面前,微笑着。他的仪态寂静,因为他知道,这支狂躁的军队即将随着信风卷起的海流向北方而去,征服那片陌生的大陆。他已经点燃了他们心中的野望之火。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院落里,一个年轻女子正跺着脚,娇嗔地让一个白衣少年停止捉蝴蝶。少年轻盈地在花丛中穿来舞去,但每次网兜到了蝴蝶身边时,都会轻轻一滑,让它们躲过被捕捉的命运。每当这时,女子的娇嗔就更多了一分。

“龙月,你不要再捉了!”她噘嘴说道。

少年身形顿止,看着女子脸上的娇嗔不禁有些窒息。他多么想告诉她,只要她高兴,他宁愿为她粉身碎骨。但他是个哑巴,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他只好停止捉蝴蝶,任由它们飞舞。

少年看着女子坐在树荫下,阳光洒在她身上,淡淡的绿荫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幽幽叹了口气,手指在阳光中交缠着,仿佛染上了一层绿色。这一刻,两个年轻人的心似乎都沉浸在了这宁静而美好的时刻。

“大人已经很久没到清香筑来了。我这些天才见过他一次。听说倭兵要打过来了,大人整天忙着防守......”她的脸上有一丝幽怨。她并不关心倭兵,也不关心日出之国跟朝鲜的胜负。她关心的,只不过是大人来不来清香筑。少年看着她淡淡的脸,心中忽然一痛。

女子忽然笑了起来:

“龙月,听说倭兵很凶残,他们打过来,你会不会保护我?”

少年一呆,猛力地点起头来。

女子笑了:“龙月,你连只蝴蝶都捉不住,怎么保护我?倭兵要是打过来,你就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少年盯着她,他很想问,那你呢?但他问不出来。因为他是个哑巴。

他也知道,他的问话不会得到回答。因为她是釜山城检使郑拨的宠妾爱香,而他不过是郑拨派过来守卫她的侍从龙月。

他曾希望,这样宁静的生活永远继续下去。每天在这所淡淡绿色的清香筑中,陪着爱香种花捕蝶。永远,永远。他只想每天看着这抹淡绿色的影子,不必管潮起潮落海枯石烂。

但这毕竟只是个小小侍从的理想而已,注定了会被忽略。第二天,从城外传来了音信,城外绝影岛上发现了倭兵的踪迹。据当时正在捕鱼的渔民说,快天黑时,只见远处驶来无数船只,黑压压地几乎将海面全都遮住了。这些渔民从未见过这么多船,而且每只船上都站满了手握火炮的士兵。他们吓得仓皇逃窜,急忙将消息报告到了釜山城。

龙月开始担心起来,因为爱香脸上的愁容越来越深。郑拨大人从此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清香筑。爱香的话题不再离开战争。

“龙月,你说倭兵到底有多可怕?”

“龙月,听说倭兵有几十万人。几十万人有多少啊?咱们釜山城才几万人呢。”

“龙月,你说大人能守住这座城吗?”

她忧心忡忡的,连眉毛都压弯了。她并不冀望龙月能够回答。因为龙月是个又呆又哑的人,连只蝴蝶都抓不住。他在军旅考评中每次都是最后一名,所以大人才将他派来守卫自己。他呀,就是个又笨又傻的人。她说给他听,只不过是想说出来而已。

龙月看着她蹙起的眉毛,心里很难过。他知道自己又呆又哑又笨又傻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偷偷去打探一下郑拨大人的消息好让爱香放心。他走出了清香筑却立即呆住了——这还是他熟悉的釜山城吗?大半房屋已倾倒满城都是伤残的士兵百姓痛楚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城里唯一的郎中正提着他那个巨大的药盒忙里忙外地救助着但满城伤员他又能救助得了几人?

猛地,天空中出现了几条火龙,它们从城外的山顶上直窜至城里,发出轰嗵的巨响。其中有一条火龙砸在了民房上,顿时发出一阵天崩地裂的响声,那幢民房立即被炸得砖石横飞。有几个人躲闪不及,被砸得头破血流,哀嚎不已。

这分明不是战争,而是末日般的大灾变。龙月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恐慌,他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向城头涌去。一登上城头,他的头立即晕了起来。城下,黑压压地都是倭兵。往日安静的釜山浦,已被密密麻麻的战船停满,各色帆柱让这片海域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森林。

海滩上,武士们身着铠甲,金属反射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寒光。兵卒们则带着颜色鲜艳的斗笠,胸和背都穿着华丽的护具。他们来回走动着,不断地将火炮和兵器从战船上搬运下来。城附近的山头早就被他们占领,火炮被搬过去后,立即装填弹药,向城里猛轰。一条条火龙就从山头昂首飞舞,惊天动地地落在城里。

猛烈的爆炸声似乎让整座城都摇晃了起来。龙月的脸都白了。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只见釜山检使的旗帜,正在城头飘扬。“大人,走吧!这座城守不住了!”“大人,去求援兵吧!我们会为大人争取时间的!”战旗下,郑拨的脸色有些苍白,连日的奋战几乎让他的精力全部消耗殆尽。他尽力睁开的眼睛中写满了疲倦。

“我死也是此城之鬼,弃城而逃者斩!”他发出了这声嘶吼,身子已摇摇欲坠。这时,他看到了龙月。龙月正躲在人群后面,畏畏缩缩地躲闪着炮火。他对龙月招了招手。龙月急忙走上前来。郑拨看着他,低声道:“我誓与此城共存亡。你,赶紧带着爱香夫人逃走吧。清香筑的厢房里还有些银两,别忘了带上。”

龙月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看着郑拨。郑拨向他笑了笑:“可惜你是个哑巴,什么都不会说。快去!”他拔出腰间的宝刀,对着龙月用力一挥。龙月吃了一惊,急忙向清香筑跑去。从城外落进来的炮火,仿佛追赶着他一般。一直跑进了清香筑,他的心神才定下来,大口地喘着气。这座座落在城中最偏僻幽静之处的别墅,却恰好躲避了战火的滋扰。这里,仍然那么安静,恬和,带着淡淡的绿色。

他急忙冲进厢房,收拾起银两,然后,冲到院子里,拉着爱香就跑。爱香正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着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她的眉毛,弯弯地蹙起。龙月拉她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龙月感到一阵荒凉。

“龙月,大人想让你带我走吗?”龙月轻轻点了点头。“他,为什么不肯亲自来带我走?”

龙月感到非常无奈,他想要表达自己的感受,但却无法开口。他试图用手势来传达自己的意思,然而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无比的厌恶和沮丧,因为他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爱香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站起身来,跟着他一起向外走去。龙月心中一喜,也跟上了她的步伐。但是,爱香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城外,而是城墙上。龙月大吃一惊,他想阻止爱香,但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心急如焚地跟着她,感受到时间在流逝,仿佛一切都在坍塌和毁灭。

当他们来到城墙时,炮火已经几乎将整座城市包围。成群结队的倭寇几乎已经靠近了城墙。守城的士兵在枪林弹雨中拼死抵抗,但仍然无法抵挡住倭寇的进攻。倭军队如同履平地般越过了高达十八尺的城墙。

守城的士兵节节败退,只有郑拨大人的旗帜依然坚定地立在城墙上。郑拨大人奋力作战时的呼喊声,也依然如同号角般在城头回响。

爱香提起裙摆,向郑拨奔去。龙月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冲进这场熊熊战火之中。她就像是一只蝴蝶,扑向那燃烧的火焰。但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这座城市在她轻盈的脚步声中逐渐瓦解。

郑拨看到她时,吃了一惊。他大声呼喊着想要阻止她,但猛烈的炮火在他放弃防御的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打得千疮百孔。长刀折断,他努力想站起来,但还是跌倒在地上。鲜血犹如从他的身体里爆炸一般涌出,将天空染成了红色。

爱香跪倒在他的面前,将他的遗体抱起。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仍然存在,但却是那么空洞和寂静。她永远是淡淡的绿色,仿佛空气中飞舞的精灵,然而此时却被尘埃污染。她拿起郑拨手中的断刀,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龙月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全力向爱香冲去,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断刀埋葬在爱香的身体里。爱香的笑容在那一刻静止了,连熊熊燃烧的城池炮火都无法穿透。

最后一句话传入他的耳中:“龙月,跑吧!”

但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他摇摇晃晃地想跑过去,跑到爱香身边。但这个距离实在太远,他永远也无法到达终点。他沙哑地嘶喊着,这一刻,他是那么憎恶自己,为什么不能够说话,为什么不能说出话来。

再不说,她就永远都听不到了。

他的一生,也就不会再有结果。

一阵剧痛从腰部传来,那是一把武士刀,穿过了他的血肉之躯。龙月低下头看着这把寒光闪闪的武器在他的体内肆虐,他心头突然涌起了一阵愤怒。他猛地抬起头来。

攻打釜山城的倭寇都是战国时期历经百战的勇士。但此刻,他们心头却都闪过了一阵恐惧。这个少年的眼神就像是恶鬼一般。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奋力一拔,将腰间嵌的武士刀拔出,带着腥风血雨,砍向自己。那柄武士刀仿佛是用恶魔的诅咒铸成的,在战火中历练成怨毒的锋利,无论怎么都挡不住。几十人倒在这柄刀下。鲜血,就像是河流一般从龙月的身体里淌出,但他,就像是不是血肉之躯一般,只疯狂地舞动着刀,砍死更多的人。这简直就是地狱的恶鬼。

连这些杀人如麻的武士们,都不敢靠近他,远远地用弓箭、火炮攻击他。终于,龙月再也无法舞动手中的刀,武士们立即冲了上去,几十柄刀同时插在了他身上。龙月发出一声惨号,刀当啷落在地上。他并没有反抗,而是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向前走去。每个人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惨烈的气势震慑住,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前行。这个人,早就该死去。受了这么重的伤,任谁都该死了几十遍。

他缓缓地跪下去,跪倒在旌旗前。旌旗下面,是两个相拥着的人。他伸出手,似乎想将他们分开,但在触及到女子的一瞬间,却梗住了。他伸出袖子,似乎想为女子拭去战火的血污,恢复她身上淡淡的绿色,他的力气,却在这一刻急速地消失。

两行血泪,从他眼睛里流了下来。只是因为是个哑巴,所以不能说一句我爱你。你肯让我,葬在你身边吗?永远地守护着你。“龙月,帮我抓住这只蝴蝶哦!”“龙月,不要踩了那朵花。”“龙月,你可真没有用,这么久了还没有抓住它。”少年耳边,仿佛又出现了这样甜软的呼唤,他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伸出的手,猛然梗住。

于时,釜山城陷落。于时,朝鲜战争开始(此处设定日本侵朝战争发生于1553年,与历史上发生的真实年代有差距。华音本来是半架空的世界,请勿一一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