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手机在枕头边响起,提醒着云儿。她习惯性地舔了舔耳朵边的蚊虫叮咬。自从夫妻俩都开始使用手机,男人便喜欢在手机上编写一些顺口溜小短句,然后发给云儿。即使他身处被窝的另一头,而云儿则在床的这一头,相隔仅一张床的距离。云儿曾多次劝告男人不要如此浪费,每发送一条短信都要花费一毛钱。然而,男人总是笑着回应:“这是一种雅趣,能让我开心就好了。”
这次,手机的提示音并非来自床的那头。男人已经去广州打工好几个月了。云儿睁开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机查看短信内容:“麦收九成熟,晚收十成落。惦念爱妻身,谨防酷暑天。”看完短信后,云儿心里暗笑:“你这个小冤家,这哪里是在心里惦念我呀!分明是怕我在家里耽误收麦子啊。”云儿心里嘀咕着,一边用脚踢开被子,一边用藕节般的手给男人回了一条短信:“今年村委从外乡调过来一台收割机,准备集体收麦。估计我们家的二亩三分地一个上午就能收完。你就放心吧。”
发完短信后,云儿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笔记本,将男人编写的顺口溜——实际上是他的诗作——工整地抄写到笔记本上。她知道自家男人最擅长这类文字游戏,平时就喜欢写一些顺口溜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几首发表在了当地的小报或平台上。云儿将男人的诗作抄写完毕后,放回抽屉并锁好。然后穿上裤子,走到院子里。
上午,组长专门过来告诉云儿:开收割机的两名外乡师傅要轮到她家管饭,还特别点名要求吃手擀面。云儿心想,人家大老远的过来帮忙收麦子不容易,所以在和面时特意加了两颗鸡蛋。虽然揉面费了点劲,但吃起来筋道美味。没过多久,案板上就堆满了切得整整齐齐的面条。云儿将一张油漆光亮的小方桌搬到了院子里,遮住已偏过头顶的阳光。想了想,她又把小方桌移到了那棵枣树下,枣树枝叶茂密有荫凉,在这里吃饭一时半会晒不上太阳。
云儿在堂屋和小方桌之间来回忙碌着:搬来竹椅、小凳、茶壶、茶杯、纸烟和火柴。这些都是男人在家时的摆设。茶壶放在桌子中间,杯子不能离茶壶太远也不能太近。茶壶代表大哥,茶杯代表妹妹。他们手拉手一起走向集市。想起这些,云儿忍不住扑哧一笑。纸烟放在桌子边,火柴放在烟盒上。自家男人在时,会先点上一支烟抽上两口,再抿上一口茶。那神情总让云儿着迷,她常想:男人就像是烟盒,而自己则是火柴。
在金秋的某个傍晚,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田野上。那年秋天,大伙正在地里收割玉米,忙碌的身影如同一幅丰收的画卷。云儿,一个年轻的姑娘,突然感到肚子疼。男人见状,立刻背起云儿,脚下生风般地奔跑了五六里路。终于到了乡卫生院,然而肚子偏偏在这关键时刻又不疼了。和男人相比,云儿觉得自己就像一根火柴。
那天,组长将新打下来的麦子收进屋子后便离开了。留下那两男一女三个开收割机的人,他们脱掉被灰尘弄脏的T恤,来到院子里的水池边。将头靠在水龙头下清洗头发和背部。云儿煮好了面条,将其放入冷水中浸泡,然后捞到碗里。浇上蕃茄蒜汁,摆到小方桌上。接着往杯子里倒上新沏好的“茉莉花”茶,还捎带往茶杯里放了几勺白砂糖。云儿转身招呼两人吃饭。
然而,当云儿看到那个年轻汉子直起身子,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时,脸上不禁一阵发热,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她使劲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暗自骂道:“真没出息!”那年轻汉子笑吟吟地光着膀子坐下,先抿了几口沏好的“茉莉花”茶,然后开始吃那碗浇了番茄蒜汁的捞面。一边吃着,还不时偷瞄云儿一眼,让她莫名地慌张起来。
年纪稍大的汉子吃完了捞面,喝完一杯茶后,拿起椅背上的T恤搭在肩上,去村西头的鱼池里消暑。年轻汉子则点上一支纸烟,轻轻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子里冒出。回头对年长的汉子说:“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云儿趁此机会赶紧收拾桌上的碗筷往厨房走去。刚把碗筷放进水池,就感觉一双坚硬有力的手在她柔软圆润的腰间慢慢上游走。云儿身子一颤,滴着水珠的手悬在了水池上。她仿佛置身梦境,地面在动、墙倒了、屋也塌了,细汗像雨一样布满了她的胸脯。云儿转过身,想抚摸一下年轻汉子那久违了的檩条般腹肌。突然,“嘀嘀嘀”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云儿猛然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顺势往外推开了年轻汉子。
年轻汉子愣住了:“怎么了?”云儿转头朝里屋张望,气若游丝地说:“男人在家。”年轻汉子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拎起衣服甩在肩上,匆忙跨出院子朝村西头走去。云儿拢了拢头发,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白云山下脚手架,男儿有志往上爬。待到秋风飒飒时,钱包胀满便归家。”云儿鼻子一酸,泪水涌上眼眶,却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云儿抹了眼泪,给自家男人回复了一条短信:“麦子已收回家里,麦香四溢。屋里的烙饼、手擀面还有面条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回家。”发送完短信后,云儿突然觉得刚刚发出的那条短信很像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