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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精设险白虎岭，取经人逢魔惹悟空
01.
离开五庄观。
唐三藏乘着白龙马，一骑绝尘，三个徒弟，慢吞吞跟在后面。
策马扬鞭到这里，又没有路了。
抬眼望，山高入云，树海翻腾，荒草覆盖了山路，山风呼啸着穿过密林，在这酷暑伏天里带来丝丝冷意。
“就在这里歇歇吧。”
唐三藏说着，下了马，望着面前高山，有些不安：“这两天太顺了，你们说，妖怪该不会在前面这座山里等着吧？”
没人理他。猪八戒把白龙马拉到最近的一棵树旁，缰绳围着树干随意绕了两下，便“扑通”躺在了地上。孙悟空背靠另一棵大树，席地而坐，搂着金箍棒开始发呆。只有沙和尚在走来走去，可他一直低着头，在地上翻找着什么，根本不听唐三藏的话。
唐三藏无奈地看着自己三个徒弟，说：“喂，好歹理一理我，我是和尚，但我也是要面子的。”临近傍晚，太阳却迟迟不愿西下，直到被前方的山峦撕扯成一抹如血的晚霞。猪八戒双手交叠在脑后，透过繁茂的树叶望向天空。他明明睁着眼睛，可是已经开始打鼾了。孙悟空头上戴着一根金箍，手中捧着一根金箍。阳光照在他头顶的金箍上，变得愈发刺目，可他只望着手中的金箍出神。每每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叫他都叫不应的。
唐三藏也知道，所以他等不到悟空，也只是笑了笑，笑得很纵容。只有三徒弟沙悟净开口了。但他低着头，用冷冷的，甚至是阴沉的声音恐吓道：“别吵！”于是唐三藏沉默地闭上了嘴巴。他退坐到悟空旁边一块尚算平整的石头上，微仰着头，面对群山陷入了沉思。但没沉思太久，肚子就“咕咕咕”叫了起来。
“别吵！”沙和尚吼道，声音里除了恐吓，又多了几分暴躁。
唐三藏端坐在石头上，目光平静地落在地上，轻声说：“没吵。”然而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咕”地叫个不停。沙和尚开始骂骂咧咧：“他妈的，说了别吵别吵！”唐三藏依旧语气平静：“他妈的，说了没吵没吵。”沙和尚忍无可忍，挥着月牙铲，低着头就朝唐三藏的脑袋劈砍过来。
见此一幕，睁着眼睛睡觉的猪八戒哈哈大笑，挖苦道：“和尚，你这三个徒弟，一个死了，一个从未活过，还有一个......”瞥了眼无动于衷的孙悟空，“活着还不如死了。有什么用呢，不如趁早分行李解散。”
“阿弥陀佛，八戒，你给老子闭嘴。”唐三藏双手合十，闭上了眼。刚才在地上翻找东西时，沙和尚一直拿月牙铲刨土来着，此时他一挥铲子，上面沾着的土渣瞬时扬了唐三藏一身一脸。他却不躲。
却听“乓——”的巨响，兵刃相撞，火花四溅。惊得白龙马长啸一声，马蹄高扬。而这一铲没铲在唐三藏的脑门儿上，却撞在了一根碗口粗的铁棒上。棒子一端，孙悟空的半张脸隐在晚霞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听到他沉沉的声音，说：“要杀和尚，先杀我。”
唐三藏微微震动。猪八戒眼皮一跳：“咦，猴子回魂儿了。”可仔细一看，又笑，“哦不，是猴子发疯了。”沙和尚双手架着月牙铲，与孙悟空僵持，用力到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但在大圣爷灭顶的威压面前，一切都是温顺的小兽。
孙悟空缓缓抬头。山野的晚霞像一道血铸的铠甲，自他脸上缓慢揭下，露出一双灿金的眼。眼中没有冰冷，没有愤怒，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狂魔，剩下的只有空寂。而他在发呆时如此，诛妖时如此，弑神时亦是如此。
“再说一遍，要杀和尚，先杀我。”孙悟空冷冷地说道。
“悟空！”唐三藏大叫着从石头上跳了起来，一把压住孙悟空的手腕，温和的手掌包裹住他冰冷的护腕。
孙悟空斜了他一眼。唐三藏嘴角一弯，说：“我饿了。”
“......”孙悟空不语，一双灿金的眼睛又盯住沙和尚。沙和尚低着头，声音与脸上的肌肉一起颤抖：“我，我不想打架......我只想让他安静，让他安静......”说罢，忽然退后几步，转身跑进了旁边的草丛。又开始铲子挖土，翻翻找找。仿佛只有世界彻底安静了，他才能全心全力地翻找。又仿佛，只有全心全力地翻找，他的世界才能彻底安静。
孙悟空漠然地盯了沙和尚一会儿，收了金箍棒，转身要走。唐三藏紧追半步：“你干什么去？”孙悟空头也不回：“给你找吃的去。”而因身上方才涌现的戾气尚未全消，他行过之处，土地皴裂，百草荒芜，只余下一片焦黑。
唐三藏却松了口气，笑着提醒：“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02.
唐僧师徒刚一踏入白虎岭境内，白子岑便注意到了他们。他通过照晚镜观察，目睹了山下发生的一切。早听说唐僧的三个徒弟不好对付，但此刻一看，那躺在树下睡觉的白衣公子懒惰如猪，那拿着铲子挖土的蓝衣莽汉似狂似癫，似乎也没传说中的那么难缠。只有那挥着铁棒头戴金箍的红衣青年，看似沉默，却戾气极重，让人不知深浅。若不是唐僧拦着，恐怕真的会大开杀戒。白子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骨灰，心中决定趁此机会捉拿唐三藏。
03.
天色渐暗，孙悟空还没回来。猪八戒打着鼾声，沙和尚埋头挖土。唐三藏枕着锦斓袈裟，仰面躺在石头上，两眼放空地发呆。突然，小白龙从草丛中吃草的地方发现了白子岑出现在唐三藏身边，发出警示的叫声。
“你在干什么？”唐三藏问道。
“我在看天。”白子岑疑惑地回答。
唐三藏微笑：“是啊，天上有什么？”
白子岑抬头，随着唐三藏的目光望去。只见大金乌正拉着太阳神车自西天飞驰而过，月亮神女的月牙船也开始从东方缓慢升起。这时刻，日月同辉，在灰蓝色的穹顶投射出别样的瑰丽，使光线游离于明和暗之间。烧着了似的晚霞中因此而掺入灰调，淡淡的紫色就像一把被晚风吹散了的蒲公英。
“我有九百年没看过天了。”白子岑轻声叹息，由衷地感叹：“天空真美。”
“而且神秘。”唐三藏补充道，他的语气像此刻的空气般祥和宁静。他并没有看身边是谁，仿佛在跟空气对话。猪八戒的鼾声逐渐减小，最终完全消失。
“怎么不睡了，接着睡啊。”唐三藏平静地说，仍旧望着天空。白子岑发现，唐僧看向天空的眼神很空洞，空洞得足以容纳万物。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猪八戒悠闲地从地上爬起来说：“如果一年的觉一天就睡完了，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该多无聊啊。而且，我闻到饭香了。”
唐三藏微微一笑，白子岑则拿出准备好的饭菜，摆好后一阵奇香扑鼻而来。
“长老们想必都饿了，快来用膳吧！那边挖土的长老也来吧。”白子岑邀请道。沙和尚犹豫了一下，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享用晚餐。
白子岑热情地邀请：“来吧，先填饱肚子，再投入工作。而且我家信仰佛教，这些都是素食，原本是给山下劳作的相公准备的，碰巧遇到几位长老也是有缘。”
沙和尚这才走到他们身边。猪八戒蹲下来抓起一个素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白子岑。
这本应该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眼神，就像以往他瞥悟空、瞥唐僧、瞥天地万物时一样。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眼神突然定住了，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中闪烁着震动。
白子岑直视着他，微笑道：“这位长老，您盯着我看什么呢？”
猪八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姑娘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哦，是吗？”白子岑微微一笑，递给他一碗汤，“哪里像呢？”
然而猪八戒并没有继续看“她”，而是一边大口吃着包子，一边像唐三藏一样远眺天空。夜幕渐渐降临，月亮缓缓升起，星星也开始闪烁。长长的银河仿佛是仙女的舞带，穿过无尽的星海。
清冷的月光照在猪八戒的脸上，映出了两道明亮的泪痕。
“阿弥陀佛。”唐三藏站起身来，也走过来一起进餐：“万物皆是表象，施主何必执着于外表呢。”
“嗯。”白子岑随口应和着，显得颇为殷勤地递给他一个素包，看着他咽下去，心里想：外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吃了我的素包。
然后在心中默数：一、二、三......三声还未落下，只听“咚咚”两声响动猪八戒和沙和尚就身子一歪栽倒在了地上。只有面前的唐僧仍然端坐着，优雅自若......
白子岑愣住了。
他的“食骨香”天神罗汉来了都能倒下，怎么唐僧吃了没事儿？!
“施主这是什么意思？”看到两个徒弟倒在地上，唐三藏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素包，笑眯眯地说：“你要这样，我可要喊救命了。”
“别！”白子岑急忙喊道，生怕把那戾气极重的大徒弟给引来，凭借他的微薄法力，肯定打不过。他原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唐僧竟然没有晕倒，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禁有些慌乱。
然而他必须保持冷静，说道：“实际上，小女子心中有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一直无法解答，有幸见到圣僧，想请圣僧指点一二，却又不方便让其他人听到。”
唐三藏说：“嗯？施主有何烦恼，不妨直言无妨。”
白子岑看了眼身边的白龙马。
唐三藏说：“不必看他，他只是一匹马。”
“嘶——”白龙马似乎在回应，踢踏着前蹄发出一声叫唤，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子岑听出了一丝悲伤和无奈的意思。
不过，她心中的确有一个疑问萦绕已久，折磨了她许久，让她日复一日无法安心。今日见到唐僧本人，她决定一吐为快，问道：“敢问圣僧，若要牺牲一人以救万人，这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唐三藏笑道：“我得先问你，要牺牲的那个人是谁？”
白子岑皱着眉头看着他。
唐三藏说：“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话，我会告诉你这是值得的。”
唐三藏微笑：“要吃我的妖精多了去了，又哪儿轮得到你呢？”
白子岑一愣，跟着笑了起来：“圣僧这么爱开玩笑吗，就不怕我是妖怪，要吃了你？”
唐三藏突然又笑了，说：“因为我怕死啊。”
“......”
白子岑眉头皱得更深：“为什么？”
唐三藏敛了笑，表情认真地说：“那我告诉你，不值得。”
白子岑一愣，跟着笑了起来：“圣僧这么爱开玩笑吗，就不怕我是妖怪，要吃了你？”
唐三藏微笑：“要吃我的妖精多了去了，又哪儿轮得到你呢？”
白子岑却不笑了，短暂的沉默后，他起身对着唐僧端端正正行了个君子礼，神情严肃道：“即使如此，圣僧，仍然要得罪了。”
说罢，捏出道昏睡诀，正要......
“看，流星！”
唐三藏这时突然指向天空。
白子岑一顿，下意识抬头，却见正有一道乌云飘过头顶，根本看不清天色，更别说看到星星了。唐三藏倒是如流星一般，跳起来，拔腿就往一旁的树林里跑。
“呵——”
白子岑不禁对自己感到无奈，生前死后九百多岁算是白活了，竟连和尚这点儿把戏都看不破。当即使了个移行之法，把唐僧截住。而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已有冷意。
唐三藏无奈了，说：“阿弥陀佛，看你面向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怎么就逮住和尚我不放呢？”
“对不住了，圣僧。”
白子岑说，手指化为锋利骨刀，“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但请放心，事成之后，我会以死谢罪。”
“阿弥陀佛。”
唐三藏往后退了几步就无可退了，正要闭眼，突又目光一亮，指向天空：“看，悟空！”
插入书签：第1章 白骨精设险白虎岭，取经人逢魔惹悟空。比自己粉身碎骨还要难过。作者有话说：说不清为什么，白子岑突然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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