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古镇门口,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是否应该让旁人帮我和大门合个影?我曾经看过自己摆拍的姿势,动作僵硬、表情木讷,而且千篇一律......算了,走吧。正巧遇到几个也要回大研的游客,我们拼了一辆面包车,5块钱一人。昨晚肯定是被驴蛊惑了才会坐公交车过来。

跟Gary约好在四方街碰头,等人的时候我就端着相机四处拍拍。人真多,这还不是旺季呢!Gary打电话问我站哪、穿的什么衣服,我低头一看,脑补了下自己的形象:脏兮兮的运动裤,皱巴巴的格子衬衫,雪地靴外翻着毛,腰间系着保暖外套,身背登山包,身前斜挎个包,另类的短发加副太阳镜......面容就不用说了,必然是憔悴的。

Gary说要不要先把背包放下再去吃饭,我想背着也是累,就跟着去了他的客栈。他住那间房是乐嘉在丽江做非诚勿扰一期节目的时候住过的,我一看走廊里还真挂着光头的照片。我来回打量着房间,古色古香,豪华大床。他神秘兮兮地问我,你知道我住这间房花多少钱吗?我上哪知道去,一路光顾着找青旅,床位还得跟男人拼房,贫富差距不容我思考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经他一顿白话,从如何跟老板唠成了朋友,到以老板朋友的身份入住了这间房......我去,这也可以,敢情吹牛逼也是一种创收能力。

忘了是五一街还是七一街上的一家饭馆,据说他们家烤鱼味道不错。Gary非要坐二楼靠窗的座位,位子上的客人饭毕还在喝茶闲唠,我们就站在跟前等,愣是把人给等不好意思了。这时候下午两三点,从二楼的高度望出去就能看到许多屋顶了,我靠在藤椅扶手上,任阳光洒在脸上。他不停地侃,工作和出差、应酬与喝酒、老板和同事、西塘前女友,还有他老爸的果园......我看出来了,哥们儿就是以说话为谋生手段的。我本来就话少,他说着我就听着,图个新鲜。

我眯着眼观察桌对面这位老兄:普通的衣着,规矩的发型,戴副黑框眼镜(后证实是装饰),不黑,挺高,偏瘦,看不出来有三十出头,整体感觉文质彬彬,甚至在一部分人眼中应该算个帅哥。我仔细体会了一下,没有火花,琢磨着大概他不是我的菜吧。我的菜到底是个什么菜啊?流氓、痞子、土匪?这事儿我想过不是一次半次了,怎么想结论都是无解。

赏风景的时候,我忍不住瞄了一眼楼下的小街。哎呀,小夏正欢快地从街前走过。丽江怎么变得这么小了?难道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如此深厚?我当时恨不得找个人吐槽,于是就把话题转向了对面的那个人。

吃饱喝足后,天色尚早,Gary提议租自行车去乡下转转,我没有其他安排,所以就答应了。骑上车,他像一只摘下脖套的小狗一样,到处撒欢儿。这位精英已经有多久没骑过自行车了?

还没出古镇大门,哥们儿说想换身衣服。这骑自行车遛弯还得有专门的行头?我有点郁闷,跟着他走进了美邦(全称:美特斯邦威)。导购小姑娘围着他在衣架子间穿梭,我则远远地端着手臂,时不时被三两组团进店的乡村超级赛亚人吓一跳。最后哥们儿选定了格子衬衫外搭针织开衫,看起来足够青春靓丽。现在可以走了吧?再不走太阳就要下山了!

我们俩都不认路,出了大门就往左走,一路大下坡。他说要去丽江的乡村,乡村看着不远,就在山脚下。谁骑过去谁傻帽。退而求其次,我们绕着古城来了一大圈,中间路过一所学校就到了一个私人园林。我怕打扰主人,Gary却执意往里走,结果吵醒了人家的狗。那只狗一看就是家养看门狗,不像古城里的狗见多识广。对着我们狂吠不止。他还想继续往里走,那只狗就冲上来咬住了他的裤腿......Gary落荒而逃,我在后面憋笑到内伤。

返回的路上,Gary发现烟抽完了,想去买又发现钱包里没现金。取了钱买了烟后,我们一人叼根烟哧吭哧地沿着返程的大上坡推车。回到老谢客栈,我住进了门口的八人间。这才几天,客栈明显冷清了许多。虽然还是男女混住,但外半间女生的四个床只住了两个人,男生那边好像只有一个人。我挑了门后的下铺,躺床上伸脚就能把门踢上。一脚没关严我又补了一脚,结果感觉门板拍在了一具肉体上。我探头一看,那人也探头看。哇塞,机车夹克、帅哥、型男、真man、可cool了......我说了句sorry,他都没甩我一句就拐弯进了里间。原来门口停的那辆宝马机车就是他的啊!可惜转天再想看他的车顺便拍个照啥的,人给穿上防尘罩了!

接下来的三天,他一直待在老谢客栈,我也一直待在老谢客栈。只不过基本上没有照面的机会。我们这两个孤男寡女同居一屋,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在丽江的最后时光。干柴还是那把干柴、烈火还是那簇烈火!对于‘艳遇’这个东西,我很客观,客观到像个画外音。

旅行的第九天和第十天留给了丽江。

我踏着一次性脱鞋,闲逛在雨后的石板路。我坐街边台阶,逗一条无敌可爱的小狗。我一个人吃一盘烤鱼,一个人吃一锅腊排骨,然后打包喂狗。我在民族服装店里试衣服,左照照右照照能照一个小时。我买地摊上的桔子,边走边扒边吃。我窝在铺里啃泡椒鸡爪,喝酸奶。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晒太阳,读《纸婚》。在丽江的生活并不浪,但很慢。我想,如果不是一个人,这时间还可以再慢点。可我一个人,时间太慢就成了折磨,慢到有些厌倦,慢到想念归程。

跟我玩了两天的小可爱,让我对丽江有了更深的感情。最后一晚,我在沙县吃了饭,又沿我认识的唯二的街走了一趟。回到房间后,还没睡着的Gary给我打来了电话。他问我白天干什么了,我说逛街。他说怎么不叫上他......我为什么要叫上他?他在四方街的一酒吧,说遇着点闹心事,喊我去喝酒。我看了看时间,将近十二点,喝酒?我的确有点馋酒,出来这么多天,从没一个人走进酒吧。虽然丽江的一些酒吧看上去更像城乡结合部的迪厅,轰轰的鼓乐声和主持人公鸭子似的吆喝,都让人特膈应。但他们喜欢丽江,喜欢这样的丽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院子里只有门廊的灯光,门口的花树依旧漂亮。巷子漆黑,在夜色的掩映下,我从床上走到了街上。凌晨的四方街已不像晚上那样喧嚣,这里的灯光总那么暗。我在青花瓷酒吧门口找了半天青花瓷......Gary把我迎进门,热情得像许久未见的亲人。酒吧里还有不多的几桌客人,我们在靠边的沙发坐下。他点了瓶红酒。不得不说,那红酒杯是我有生以来用过最大的,都赶上金鱼缸了。

从Gary罗里吧嗦的表述中,我摘捡出他闹心的原因。此前不远那桌有一哥们一直拉着他侃事业,意思一年拿个十来万自个觉着挺骄傲......说话时Gary贴得很近,我觉着他有点高了。他说:“我一年二三百万我说什么了?我北京有房有车我说什么了?最烦装的......”我心想:米兔。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姐们的电话,她以为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在电话里说得不容拒绝。半夜,她跑过来陪酒陪聊,原来是这么档子破事。酒越喝越少,人越贴越近,他边给我倒酒边说你多喝点......我边喝边琢磨,是不是给错信号了,或者说出来就已经是个错误的信号?

说实话,他这外貌加上‘一不小心’透露的身家,基本可以判定出师必捷。但也许我是个奇葩,对于他这‘一不小心’十分厌恶,你可以用绅士、用幽默、用风趣、用博学......就是别用钱砸我,我真不知道自己值多少。一瓶酒还剩个底儿,他说走吧。我转身要回青旅,回我那乱七八糟的窝睡觉。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不放,我们在青花瓷门口玩起了拉锯扯锯,我开始厌烦这个初识觉得有点逗比的陌生人。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笑着后退,他那时的表情我形容不来,可能是懊愤中带着点肯求,但是我很欢快。回到床上,时间依旧是午夜,我靠墙坐着,直到酒劲淡去。

1月3号,丽江的最后一个白昼,中午去吃了50块钱的腊排骨,买了40块钱的欧亚酸奶,在院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藤椅里把《纸婚》读完。能够挪着椅子追着太阳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只有做过才体会得到。晚上9点钟的火车,到昆明大概4号早上6点,而返回上海的飞机是7:50......能不能赶上,看命了。提前把行李收拾好,剩下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就呆着。无意间瞥到靠在门口墙角的白板,乱七八糟的写着驴友拼车拼玩的信息,我从来没去注意过上面的东西,却在这一天看到一行字[别忘了传照片——小夏]。

他回来过,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或许我明明知道,却假装看不见。傍晚,我在北门儿天桥地下买了份米糕,吃完又买了份烤土豆,又烫又辣。那该死的据说终点是新火车站的几路我都忘了的公交车,等等也不来。站台等车去火车站的人不少,我们一商量上了辆面包,到新火车站每人8块。新站很漂亮,干净,宽敞,明亮。我仰脖欣赏颇具几何设计感的屋顶时,听见了老三的声音。他戴着顶牛仔帽,拖着行李箱,旁边还跟了个姑娘。我们乘同一趟火车去昆明转机,你看,这才叫缘分。总的来说,我还是喜欢和北方人聊天,爱听带着东北味儿的乡音。

晚上返昆明的火车只有卧铺,而且是双层车厢,大概也是为了应对丽江游客的特殊方案吧。总觉得坐飞机意味着出发,坐火车代表着回家,不知不觉,上海这个我不太留恋的城市已然变成了家的所在。第二天一早下了火车直奔出租车上客点,老三在昆明还有一天行程,帮我拦了车随即挥手再见。

在那个年代,昆明新机场尚未投入使用,而老机场距离火车站非常近。然而,我并没有留意时间,也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我只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拿着登机牌的人在换票口拐来拐去,而旁边的工作人员却在微笑着提醒我,快速通道只需20元。真是气死人了!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在抢时间,你还在这里趁火打劫!我心里骂着,然后站到了S形队伍的尾巴上,决心不让这些人得逞。虽然排队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我还是感到很不耐烦。

经过安检后,我冲进了候机厅,奔向登机口。然而,当我看到那道铁链子已经挂在了玻璃门的不锈钢把手上时,我感到了绝望。我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抓着一个刚到柜台的售货员问道:“这扇门怎么锁住了?”她淡定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钟,说:“时间还早呢......”此时,白底黑针的时钟显示是6:40,距离我下火车还有半个小时。

最终,在1月4号中午12点过,我出现在公司后门。他们说我迟到了,一脸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