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艺术家黄燎原在北京发布了一本名为《烂生活》的新小说,这本书记录了他的个人生活。然而,在现实生活中,黄燎原的生活看起来非常美好。他喜欢邀请几个朋友一起喝下午茶,而不是咖啡或茶,悠闲地享受阳光下的时光。他的生活方式与慢生活的哲学并不矛盾,而是一种实际的存在。
慢生活并不是一种主义,也不是对号召的响应,更不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境界。黄燎原有充分的理由谈论慢生活,因为他曾经是一家餐厅的合伙人。几年前,他们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附近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复制了一座徽州老宅子,楼下是餐厅,楼上是画廊。这家餐厅是第一家加入国际慢餐协会的中国餐厅。该协会的标志是一只带着刀叉的红色锅牛。
慢食运动起源于1986年意大利的布拉小镇,当时意大利美食评论家卡洛·彼得里尼看到几十位年轻人在罗马著名的“西班牙广场”纪念碑台阶上吃麦当劳汉堡时受到震撼。作为一位负责任的饮食文化传承者,卡洛·彼得里尼发起了慢餐运动。他在1989年的《慢食宣言》中写道:“城市的快速生活正在以生产力的名义扭曲我们的生命和环境,我们应该从慢慢吃开始,反抗快节奏的生活。”
慢食运动已经发展成一种主义,意味着精英化的开始。食物的阶级性更多地体现在理解力、觉悟和价格标签上。慢食背后的另一重含义是身份认同。然而,一个问题是:普通老百姓是否有挑食的权利?答案是:机会越来越少。开餐馆的诗人二毛也承认,如果进入慢食主义所崇尚的体系,金钱成本会非常高昂。这引发了一个悖论:尽管生产力高度发展,但生活质量并没有大幅提高。
对于发起者和参与者来说,这场战争涉及到经济、金钱、全球化与文化传统的冲突。他们关注的是在大量生产模式下全球口味的一致化、传统食材及菜肴的消失以及速食式的生活价值观。主张慢食的人认为,花时间和各种官能感知去享受一顿美食,学习并支持这顿美食背后的努力及传统。他们保护的不仅是食品和工艺,更重要的是在保护生活哲学。
二毛是慢食主义不自觉的践行者。为了寻找更美味的菜品,他从1998年开始,每年都会到老家川东、湘西、鄂西的交界处“采菜”,去当地擅长烹饪的主妇家中吃饭,参加村里的红白喜事,一溜大长桌和村民分食大锅饭,“经常能发现意想不到的好东西。”他说,他的天下盐餐厅里,卖得最好的煨锅系列和二毛鸡杂,都是他从农村里采到,并带到北京来的。
在湖北土家族聚居的地方,当地人把各种看着不起眼的食材炒作一大盘,天气寒冷,他们在盘子底下加了个小炉子,大家围坐炉边,边煨边吃,喝点小酒,一顿食可以从傍晚吃到午夜。“那些地方不会提倡加速度,也没有人迷信生产力,美食是非常亲切的,发自内心的,我们说的‘喝点小酒’,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词,菜品本身的形式感决定了节奏的快与慢。”
黄燎原也是个好吃之人,自诩人生都在吃吃喝喝,但作为一个曾经参与了慢食概念最初在中国传播的布道人,他算得上背叛者。慢食主义或者其他新兴生活潮流,对他而言都太过形式化。一些生活在欧洲的中国人,习惯用西式的标准来衡量现时中国人的生活,他拒绝在生活中加入强烈的斗争、目的和条条框框。即使在国内,他也只喜欢吃重庆火锅。中国美食太多太杂,传统食材和菜肴也必须遵循优胜劣汰,刻意去保持的做法,他不以为意。
“其实我说过一句比较狠的话,也可能是一句比较意气用事的话,我觉得拯救遗产是没有必要的。拿音乐来说,现在很多人提倡保护民间的音乐资源,但是如果这种音乐是一种好的东西,自然会被人发掘出来,发扬光大。比如二手玫瑰、山人乐队,那是因为人们骨子里需要这种东西。而花钱整理的许多音乐可能都没有用到,可能是因为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它了。有一句话说得好,活着的东西才是真理。虽然这有点极端。只有自发的行为才能让这个东西延续下去。”他认为这个观点放在美食文化中同样适用,“我们这一代人怀念的,下一代未必喜欢。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感觉,小时候你觉得很好吃的一种东西,长大后再遇到你可能就觉得没那么好吃了。东西的味道可能并没有改变,只是你的口味在变,这是你无法扭转的。”
中国人从骨子里并不缺乏“慢慢吃”的传统。生活在不同环境的人,对于立场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商人二毛、艺术家黄燎原和真正的慢食主义者,情感因素是他们饮食观念中的一个交点。
二毛认为美食有三层,最初级是用技术,再次是用心,最高境界是用爱,这是为什么家常菜好吃的原因。他不太喜欢超市,因为“超市产品的出现让生活变得成品化,水果削好之后出售,拿起来就能吃了,很多人觉得方便,但中间流失了人情味。比如给爱人准备水果,给他买超市削好的和自己买回来削皮,哪个更让人感动?”
二毛给他的菜写诗,在菜品中加入人性的柔软,芹菜、牛肉、黄瓜、西兰花们一下子有了心跳、血压和情绪。“迷惘的一代鸭子/先迷失了方向后迷失了自己/藏在糯米底下/试图通过指南针躲过那些坐北朝向的胃口。”这是迷踪野鸭。还有大脚菇炖老母鸡,“老母鸡年轻时生蛋/暮年时煨汤/在煨炖中和大脚菇度过了幸福的蜜月。”
黄燎原喜欢吃老北京卤煮,尤其是天桥底下推出来的小车,挤在边上的食客冻得哆哆嗦嗦,这时候来一碗热乎乎的卤煮,喝二两白酒,再扒几颗蒜,和朋友谈天说地。“我觉得这是一种真实的生活,我们小时候看到的钉鞋匠,吃完饭,打一两一毛三的白酒,用一个钉鞋的钉子剔牙缝就着酒喝,你想想这样的场景,很市井却也是乐观的生活智慧啊。这样的生活场景现在已经消失了,但是我很怀念。”
作为舶来品,慢食概念不同于欧洲,发韧于作家对美食文化的理念,不带有利益和商业色彩。然而在中国,你不能指望引入概念的商业机构来承担普及的任务。带有赢利目的的餐厅并不是慢食的良性发展场所,因为任何的理想主义都会被高明的营销手段加以利用,变得失去价值。不是没有先例,看看满大街的“乐活”吧,我们吃着乐活的食品,穿着乐活的衣服,可是乐活到底是什么?有几个人可以说得清?
生活不同于科学论断,没有正确与否更不用按部就班。坚持使用环保袋的黄燎原和半夜写专栏挖掘传统食材故事的二毛并不是反对者,只是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实现形式。欧洲的原产地保护制度、传统菜式的回归和传承说到底是一种文化的自信心。真正慢下来了解我们自己的美食态度或许比做创意菜、中国美食输出这些议题更具有现实意义。
黄燎原的慢食态度很简单:按照自己的节奏,吃自己想吃的食物。在他看来,这些食物恰好满足了身体的需求。他喜欢在用餐时面对一锅翻滚的红油,让辣椒和花椒刺激舌头。二毛在他的诗中写道:“房顶上的炊烟为你袅袅,我系上围腰,手握明晃晃的菜刀,心爱的,你想吃什么?”这句话充满了对美食的渴望和对生活的热爱。
你想要什么?你希望如何享受美食?实际上,将慢食融入生活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关键在于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按照自己的喜好和需求来安排饮食。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地品尝到美食带来的愉悦,享受到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