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好人换来的烂生活

“杨仁受死了,尽管他早已做不了什么,但仍是尊威严的守护神,守护着秋园和这个家。”这是《秋园》里杨仁受死后,作者写的一句感人的话。如果我没看仁受的所做所为,真的要被这句话感动哭了。

杨仁受是秋园的丈夫。秋园是通过媒妁之言、母亲之命,嫁给了当时身为国民政府参军处上校参谋的杨仁受。他有地位,有收入,相貌也不错。新婚当日,秋园偷偷掀起盖头看过,自认为没有嫁错人。这大概是那个时代大多数女人的认知。

于是,秋园跟着仁受去了南京。在南京即将攻陷南京时,他们又跟着国民政府准备迁都重庆。仁受是湖南人,他担心此去再也见不到父亲,就在中途下船,一家三口辗转回了湖南乡下。他耳朵软,又寄住在堂弟家,偏偏这个堂弟是个赌徒,没多久,就将他的所有积蓄骗了个干干净净。他丢了国民政府的工作,又没了积蓄,眼看着一家人生计都成了问题。

好在他算得上是乡间德高望重的绅士,被人举荐当了本乡的乡长。由于他心怀慈悲,为人和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把自己的工资救济完了不说,连秋园的嫁妆、金银首饰也变卖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穷光蛋。人家当个官都能买房置田,他倒好,当官当成了穷光蛋,无力养家,把秋园愁得团团转。

好在秋园是女学生出身,被聘为花屋小学的先生,才峰回路转。后来,仁受也山起台中学受聘教书,一家人终于过上一段安稳日子。全国解放后,打土豪分田地,秋园一家分了田,分了房。仁受兴奋不已,也没和秋园商量,就辞了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他,要专心做一个农民。

他不好意思要熟人的房子,挑选了一处过去地主给佃农住的土坯房。他戴着眼镜,穿着长袍,书生气十足,五谷不分,身体又弱,体力活根本干不了。分到的地只好包给了邻居,他的田园梦算是破碎了。什么都不会就算了,还给一家人找来不少麻烦。跟别人学种禾,弄了一身泥回家,大拇趾还被牛蚂蟥给咬了;别人送给了一捆柴,明知没力气,还非要去担,结果崴了脚,躺了两个月;明明菜与草不分,还要去打理菜园,结果把韭菜给铲得一根不剩。

杨仁受无疑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好人。堂弟骗光了他的积蓄,他没有追究;父亲生病,他宁愿丢掉工作也要伺候在侧;当乡长的时候,他拿自己的钱去贴补穷人;家中来了小偷,他没责备,反而将家中的粮食赠予小偷,让他回家过年。然而,这些烂好人行为却换来了一段烂生活。

杨仁受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对恶邻的欺负从未反抗过,而是选择忍气吞声。作为一个好父亲,他从不打骂孩子,反而喜欢给孩子们讲故事,用他的善良温暖着别人的心。然而,这种善良却让他家的老婆和孩子生活得十分艰难。在最困难的时候,秋园和孩子不得不去讨饭,甚至一度因没饭吃将最小的孩子送给别人。

站在秋园的角度来看,仁受的“善良”就像一副毒药,即使他稍微考虑一下家里的情况,她和孩子也不至于忍饥挨饿,落到乞讨的田地。他是一个烂好人,一个“仁者”,一个拯救他人于水火的人。然而,他的生活却是烂的,一个“受”字,让他尝尽了人间疾苦,最终饿死在那个特殊的年代。

人要善良,但不能让自己陷入到泥沼中。孔子曾说:“先存诸已,后存诸人。”意思是一个人首先要把自己安顿好,才能去照顾别人。如果自身难保,又怎么有能力去帮助别人呢?遗憾的是,读圣贤书的杨仁受没有理解圣人的这句话,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