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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记之四

文/安妮宝贝

再次与东大的教授见面。上次,是我在北京请他喝茶,这次是他在东京带我去吃饭。有往有来,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才能清淡而婉约地相续。只是空间的距离感,对人所置身的此时此刻,有一种格外真实的当下感。因为,也许一别又是一年半载。

他带我去隐藏在小巷子里的餐馆,名字叫金鱼坊。店门外的空地建了一格一格水池,养着安静而鲜艳的金鱼。来这里吃饭的人,顺便观赏金鱼,买金鱼。室内有童心未泯的照片,油画,和玩具,插着一些手工制作的小工艺品:用绢或布做成的金鱼,气氛宜人,落座之后,让人心安。应该是遵循着一种微妙而准确的节奏,不同的菜式,陆续有序地送过来,吃完一道撤走一道。因为是秋天的缘故,把菊花花瓣腌制起来品尝,用切开的柚子盛放新鲜鱼片。不过所谓的柚子,应该是一种淡黄色体积很小的橙,有浓烈的芳香。教授好酒,所以点了3种不同的日本酒。日本就按照制造的地区,有不同风味。不同的菜,搭配不同地区的日本酒,喝起来更能体会它的质地。最后一道菜,是把小巧的南瓜,红薯,芋头,莲藕放在一起蒸食而熟,不加任何调料。现在很少能看到这样小的南瓜和红薯,总觉得以前在市场里看到的蔬菜都是格外硕大的,被农药化肥灌溉地体积惊人。本真的食物,让人看到它的天然质地。并且,食物与季节性相应,就觉得秋天的确已经来临。

虽然,这一年的红叶因为气温一直没有变到足够寒冷,都还没有开始红。


一顿晚餐,有清雅的食物带来的深浓秋意以及日本酒带来的微醉,而在心里盛下更多暖意的,还是在地铁站彼此的告别。教授站在入口处,目送我们下电梯,轻轻挥手。马上要进入地道的转角,回头看顾,对方还伫立在那里,并且依旧在挥手。在日本,这种告别的方式,很是常见。虽说只是一中礼仪,但有难得的珍重感。因为,这样的礼仪在我的记忆里,在童年幼小的时候,还常见人这样做,在告别时,在家门口,车站,路口......现在就很少见到身边有这样的情景发生。

日本的日本菜给我留下的印象,与曾经在北京那些昂贵的日本料理餐厅里所留下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在日本的两周,我们只吃日本菜。泉说其实很多中国人并不能适应日本菜,觉得他们味道淡,分量少,所以吃不过瘾也吃不饱。但显然,我觉得日本菜在注重新鲜质地和季节性之外,更偏向的是一种审美的仪式感,一种试图以日常生活行为与人的精神心绪彼此结合和彼此影响的联结。我与泉喜欢的事情,是搜查具当地特色的餐馆,然后按照路线去寻找。在东京和京都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所以,饮食,这件在我的生活中经常因为忙碌或专注而被忽略的事情,在那几天里,带来特别的享受。

泉带我去的餐馆,大多是有口碑的提供当地风味家常菜的地方。它们有些隐藏在很深的巷道,当地人才去,熟客很多,需要预定。店铺通常都是面积狭小的,但设计与摆设不俗。入口处悬挂一条硕大而美丽的海鱼,不知道它的类别,扑鼻一股鱼腥味。或者把大株的红叶枝与菊花一起插在大瓦缸里,灯光幽暗地打在上面,秋天的气氛顿时满溢。一般喝空的日本酒大酒瓶都是搁置在餐台上。柜台围起来的中间空地是厨房。年轻或年长的厨子们,在客人面前炸天妇罗,用矿泉水 和白米在瓦罐里做米饭,烧烤鱼或牛肉。因为做法注重自然,不会有炒菜炒得烟熏火燎的感觉。相反,倒是有一种沉浸和融入在食物的制作和享用过程之中的感觉。酒吧式餐台上有一列大盘子,放着煮好的冷菜,都是家常菜,如萝卜,茄子,小鱼,土豆之类,做法是日本式的,注重用天然的调料入味或腌制。选好其中几样,店员会用小蝶小盘装起来,送到面前。

分量与中国菜相比,的确显少,但我想应称之为恰如其分。一边喝酒,一边吃冷盘,橱子会慢慢把烤鱼,汤豆腐,蔬菜、生鱼片等送过来。一边吃一边做一边选一边等。客人有足够的心情和时间,慢慢研究菜单,决定下一步还要吃什么。整个过程显得从容而延续。店员们随意地与客人聊天。中心人物是穿着传统和服梳着干净发髻有一定岁数的老妇人,笑容言谈利落自然,仿佛招待的是家里的客人。丝毫没有生分,但又有分寸。

我们尝试各种各样的日本酒,来自各个地区北边或者南边或者东边。每一种事物都需要知道它们的产地和季节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