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力课上,我观看了关于John Dillinger的故事。这个口音松垮、目光冷淡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银行大厅,提起行长的衣领仿佛提起一只瑟缩的兔子。在那一刻,他仿佛拥有全世界,至少他相信如此。当女人问他想要什么时,他不假思索地说:“Anything, at the moment.” 他散漫的表情中忽然闪现出锋利之光,带着一丝自嘲。或许这并非病态的偏执或狂妄,而更像是一个小孩子般不肯妥协的梦想。Dillinger之所以特别,可能是因为他每一秒的生命都用来践行他所相信的。他活得诚实而放任,正如那只高高飞翔的黑鸟,锐利如死神的镰刀,远离所有猎人的射程。
又或许他并没有选择,他的灵魂是一团黑色的火焰。如果不能把这世界点燃,烈火就会把他自己吞噬。于是他的愤怒和狂喜都藏在漫不经心的面容背后。但看他的眼睛,智慧和理性也囚禁不住时刻热望着猎寻燃料的灵魂,像两块暗暗燃烧的炭。
于是他举起机枪朝着岗楼里的狙击手们扫射,他的伙伴们在他的身后奔向安全的掩体。他脚边的沙地被密集的子弹激起,黄沙在风中仿佛某种图腾。而他此刻就活在他的梦想之中,世界是他的,他所伫立的一点成为一切的分界。面对的是敌人的世界,他现在就可以毁灭,如同操控地狱之火的魔王。背后的是他要守护的世界,他要在其中带领着伙伴们一同飞翔,发出撕裂天空的长鸣,一同嘲弄命运撒开的网罗。于是他在这一刻一言不发地挡住一切侵袭,稳稳地立住如同一块沉默的巨石。
在这样的时刻里,他像极了那位发怒又施慈爱的上帝,那些时候里他是神的孩子。这个卑贱又高贵的世界那时曾经只属于他。我想这个嚼着口香糖对银行行长说“Let's play a game.” 的亡命之徒是真正快乐的,甚至是被神祝福的。在他遇到Billie之前。
我总觉得John和Billie的爱情是个参孙和迪莱拉的故事。当John在赛马场上为了安慰Billie,而说出“I'm far too smart for them. They'll never catch me.”时,神的祝福和宽容就离他远去了,因为与俗世的crime不同,这次他犯下的,是得罪上帝的sin of pride。Billie是个美好的女人,与诡计多端的迪莱拉截然不同,然而这恐怕也是这个故事的可悲之处,可能最危险的女人反而不是撒谎的迪莱拉,而是能让John为了她对自己说谎的Billie。
可这也并不是Billie的错,她那么美丽,John不敢让自己灵魂里的黑暗烧到她,开始有了挂念和小心,于是这火焰不能再恣肆地燃起周遭的世界,便反过来一点一点消耗吞噬Dillinger自己,和他周围亲如骨肉的伙伴们。说到底这火焰是不能被控制的,它曾经是John撕碎规则鞭打宿命的力量,现在则变为嗫噬理智吸食盼望的黑洞。
Dillinger为Billie抛起上帝赠与的硬币,原本祝福的一面被压在尘土中,朝上的一面刻着诅咒。果然从那之后就是John被捕、伙伴死去、原本支持Dillinger的商人撤回了一切武器、资金、医药的补给。救出Billie之前,John突然形单影只。右臂上缠着绷带的John,终究没有听从友人的临终劝诫放弃Billie。我不知道的是,聪明如他是否察觉到了冥冥中风向的逆转;但当他捧起Billie的脸问“Do you want to take this ride with me?”时,也许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想和最爱的女人一起走向那个临近的结局。他曾经告诉女人:在他的世界里,不在乎人们来自哪里、出身怎样。唯一重要的是要到哪里去。女人问他要去哪;他孩子一样略带得意地说:“anywhere I want.”甚至当神移走他在John头上施恩的手时,John仍然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出发——厚实的黑色风衣、森冷的机枪、狂飙的轿车中载着他最后一个想要保护的人。而那结局不论是地图上找不到宁静海岛还是地狱烈火早已并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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