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东京谈判夜

在东京涩谷区的Atom夜店,霓虹灯熄灭,门口没有迎宾服务员,只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大人物包场了,熟悉这里的人都明白,自动绕行。昂热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站在水晶舞池的中央。几十个穿着和服的少女跟着金属风格的音乐,跳着节奏强烈的热舞,她们的和服用金线刺绣极尽精美,却短得只到大腿根,毫不介意地暴露着她们笔直修长的双腿,脚上穿着白袜和红色的木屐。舞姬们像巴黎红磨坊的舞女那样高踢腿,毫不掩饰地对昂热投去怀春少女的眼神。昂热却面无表情,沿着木楼梯上楼。

二楼风格忽然一变,都是穿着传统和服的女孩们演奏着日本风格的古乐,二楼女孩们没有楼下的火辣妖娆,却有端静之美,和服领口大开,露出白净如玉的肌肤,每一个都是绝美的大和抚子,对昂热含蓄微笑。昂热并不停留,沿着楼梯向上,楼梯尽头是一扇紫檀木雕花的门。

昂热随手推开门,进入一间典雅的和式房间,地上铺着榻榻米,四面都是白纸糊的木格,墙上挂着名家的山水作品,屋里只有一张长桌,桌上一个铜盆,盆中清水上洒着樱花的花瓣。等候在桌面的十名少女和长桌尽头的男人微微鞠躬,昂热坐在桌子末端唯一的空位上,从怀里摸出雪茄盒扔在桌上。

三层的女孩们都穿着考究的高级成衣,黑色制服裙和白色衬衣,领口里塞着玫瑰色领巾。乍看她们不如一楼的火辣也不如二楼的典雅,但她们是最美的,各有各的妍丽,容貌无可挑剔,每一个都能去演艺圈发展。长桌尽头和昂热相对的是一身藏青色和服的老人,头发黑白相间,身体硬朗,剑眉飞扬,年轻时应该是一位东方风格的美男子,有不容侵犯的威严。

昂热并不说话,抽出一根雪茄,立刻有一团火光在他面前燃起,那是离他最近的女孩半跪起身,拿出长梗松木火柴为他点烟。这才是一楼的长腿辣妹们和二楼的大和抚子们不如三楼这些女孩的地方,三楼的女孩贴心,她们无时无刻不准备帮你做些什么,又不过分张扬。你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会立刻活跃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她们端坐如美丽的雕像。

昂热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服务,直视对面的老人。“昂热君,足有五十六年没见面了吧?”老人坐着缓缓躬身,“看到老朋友一如既往,真叫人欣慰。”

昂热环视着面前一百多位不同风格的女孩,心中暗自感慨:“犬山君,我还以为你会招待我吃点寿司,喝点清酒,你却找这么多女人来作陪。”

他继续说道:“上百个不同风格的女人等待着服侍,早知这样我应该邀请副校长和我一起来日本。”

“人年轻的时候喜欢那些热辣活泼的面孔,就像一楼那些女孩,她们是可乐;年长一些就会喜欢典雅温柔的女孩,就像二楼那些,她们是清酒;年纪再大一些就会喜欢这里的女孩,茶一样回味悠长。”犬山君说,“对女色的欣赏中也有禅机可循。”

“你这个死拉皮条的。”昂热微笑。

这句话如春风破冰,一直表现得守礼持重的犬山君忽然仰头,爆出豪爽的大笑。他一骨碌站起来,小跑着穿过整张长桌跟昂热拥抱,大力拍打着昂热的后背。一瞬间屋里的气氛就活跃了起来,女孩们拍着巴掌,脸上不再是那种完美无瑕却没有生气的浅笑,她们围聚到昂热身边行礼,就像学生拜见老师。

“认识一下我的女儿们,”犬山君一个一个地扯过女孩介绍给昂热认识,“这是弥美,19岁,是一家事务所最有潜力的新人,每天都有四五个电视台找她......这是和纱,年轻的音乐家,电音小提琴是她的特长,在纽约的金色大厅演出过,”犬山君故意地压低声音,露出日本男人经典的好色嘴脸,凑在昂热耳边,“伴浴也是特长哦!”

神似老派影星黑木瞳的和纱完全能听清犬山君的话,脸上略带羞怯,低下头去。

“琴乃是一名棋手哦,职业五段!再有几年就可以代表日本出国比赛了吧?在朝日电视台主持围棋节目......世津子!嗨!世津子!来这边,站在我们面前,转一个漂亮的圈!”犬山君提高了音量。

名叫世津子的女孩长得有些像广末凉子,容貌出奇地清爽,梳着剑道少女般的高马尾,她脱下脚上的中跟鞋放在一旁,向着昂热深鞠一躬,而后深深吸气,双手按在腹间,便是这区区一个动作,她便呈现出芭蕾宗师般的气质。她一脚画圆无声地旋转,越转越快,其他女孩们捧来樱花瓣从她头顶洒落,花雨中的世津子如散花的天女般雍容。

“Bravo!”昂热鼓掌,高声赞美。

“绝对的芭蕾天才,我计划送她去俄罗斯学习,有一天她会震惊世界的!”犬山君满脸慈祥地抚摸世津子的头发。

“谢谢父亲!”世津子说。

这时,筵席已经开启,墙壁上的暗门中走出白衣的寿司师傅。他用一艘一米长的白木船捧上生鱼,现场为客人制作生鱼片。有三四名助手帮他打下手。尽管这个厨师团队人数不少,但如果不用心,甚至很难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绝不发出多余的声音,运刀的手法美如挥毫泼墨。这边琳琅满目的美少女们还没有介绍完,那边他们已经呈上了鱼生磨好了山葵泥,盛在漂亮的“九谷烧”瓷器中。

“我记得昂热校长最喜欢的料理就是烧喜知次,这么多年不来日本,吃得还入味么?”犬山君喝得醺醺然,靠扶着琴乃的肩才不至于倒下去。

“虎河豚的白子、安康鱼的肝、整条烧的喜知次,日料吃到最后还能让我感动的就是这三样东西,”昂热端坐饮酒,冰过的“纯米吟酿”,“除了你这些漂亮的干女儿。”

最近常常跟副校长历练酒量,昂热没有像犬山君那样烂醉。他席地而坐,坐得笔直,单臂撑在桌上,一手举着烧瓷小杯缓缓地喝着,只是略有些热所以解开了衬衣上面的两粒扣子。除了陪着犬山君的琴乃和弥美,其他女孩都围绕在昂热身边为他点烟和倒酒。但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酒上,并不多看那些女孩,此刻他的眼角眉梢透着一股清雅,就像一个日本古代的贵公子散坐花间思索俳句。

“最喜欢谁就说出来嘛校长!”犬山君搂着琴乃和弥美大声说,脸颊通红。

“你快要死了吧犬山,”昂热把玩着瓷杯,“还收那么多漂亮的干女儿,把她们安插到不同行业捧她们成为明星人物,还是死性不改啊。”

“虽说年纪比校长小很多,可是毕竟血统不如校长太多,”犬山君挠头,“按照我的身体来看大概只剩十几年好活了。至于干女儿们嘛,我对她们可没什么企图哦,只是作为老人还贪婪地想要漂亮的女孩子陪着喝酒而已。”

“根据我们的报告,犬山组旗下有两大事务所,一个负责从小选拔漂亮的小男孩培养为大众偶像,一个负责选拔小女孩,你们培养出的男女偶像在新生代的人气偶像中占到了三成。”昂热淡淡地说,“你是想用男色和女色构筑你的城堡么,犬山?作为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的前任分部长,离开学院后居然重返黑帮当了全日本最大的高级皮条客,叫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跟你同事过。”

“自命贵族的卡塞尔学院,在日本的分部是由黑帮组成,这才是你们不好意思承认的吧?校长!”犬山君嘿嘿地笑。

|2| 犬山组

“风俗业?”喝着可乐的男人挑了挑眉。

“在日语中,风俗业就是广义的qs业。”EVA说,“在江户时代犬山家达到颠峰,在整个日本拥有多达700间大小jy。犬山家当时是维新派,家族旗下的妓女们为攘夷志士提供庇护,很多密谋都是在妓院中谈成的。最近犬山组又有崛起的迹象,但是已经从qs业转向娱乐业,他们成立了两大事务所,从10岁以下的男孩女孩中选择资质出色的,从小加以培养。孩子们从小学习文学、音乐、修辞、化妆和美体,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成为大众偶像,到了18岁就达到演艺生涯的巅峰,每个人都拥有庞大的粉丝团,甚至可以影响首相竞选的结果。”

屏幕亮了,播放的是各种电视节目的节选,十几岁的明媚少女和妩媚男孩,有的跳着节奏明快的辣舞,有的演奏巴赫的琴曲,有的在镜头前尽情扭动身体展现(美丽),有的甜美一笑明眸善睐。每个孩子都兼具青春的稚嫩和成熟的美,动人心魄。

“这些都是犬山组旗下的艺人们,还有些不以艺人的形象出现,而是剑道代言人、冰上公主,甚至围棋新秀。犬山组培养出来的琴乃是现在日本最有人气的美少女棋手,赢得了去年‘女流本因坊’棋战的冠军。那是一项非常专业的围棋赛事,要连克对手的话,光有美貌和粉丝团的支持可不够,却是得有足以技惊四座的棋技。”EVA说。

“龙族血统。对于混血种而言,这不难做到。”男人咬着一串章鱼小丸子说。

“是的,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年轻人都有一定比例的龙族血统,”EVA说,“蛇歧八家原本就是日本从古至今掌握龙族秘密的八大家族,掌握风俗业的犬山家、掌握情报业的风魔家、掌握军火交易的龙马家、掌握赌博业的樱井家,还有世袭武士的宫本家,幕后的则是上杉、源和橘三家。犬山、风魔、龙马、樱井和宫本合称外五家,上杉、源和橘则称为内三家,内三家的另一个称谓是‘天照家族’。”

“神的家族......”男人轻声说,“有意思。”

天照在日语中的意思是“日神”,这位女神生于父神伊奘诺尊的左眼,诞生时的光辉照耀天地,因此得名。伊奘诺尊把八坂琼曲玉赠予这个女儿,令她统治诸神聚居的“高天原”。

“蛇歧八家都是混血家族。”EVA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确实可以自命为神的家族,如果把龙类定义为神的话,他们可以说拥有神血。”

“日本分部的每个专员都出自这蛇歧八家,在卡塞尔学院本部培养,毕业后派回日本管理学院在日本的事宜。是这个意思吧?”男人说。

“是的。”

虽然这种说法会让教授们和校董会都深感羞耻,但这是事实:在美国,我们是教育机构;在日本,我们就是黑道。EVA说:“卡塞尔学院目前的校董会是由过去欧洲的屠龙家族组成。日本的屠龙家族蛇歧八家则一直不愿听命于欧洲家族组成的校董会,直到二战结束后校长和当时蛇歧八家的代表犬山贺达成了协议,双方才算结盟了。也因此犬山贺是日本分部第一代分部长,在学院的代号是‘初代目’。”

男人剔着牙齿:“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分部都直接听命于校方,日本却是特例,这种制度等于允许蛇歧八家在日本搞自治。昂热那种老贼,不可能没意识到这里面隐藏的风险。”

EVA点头:“同意。虽然同是屠龙家族,蛇歧八家和欧洲家族差别很大。欧洲家族历史上的屠龙者多半都以圣徒和英雄的形象出现,甚至曾有七位被梵蒂冈封圣。欧洲家族把自己看作隐藏在阴影中的斗士,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说校长这种人跟黑帮领袖的区别不大,但他自信拥有崇高目标,是为了全人类作战的暴力分子,而日本家族则颇为热衷于利用血统的优势为家族谋求利益。两者的立场不同,必然存在隐患。”

“昂热是那种立志斩妖除魔的暴力僧侣,在心中像磨剑似的磨砺自己的意志;日本这群看起来就是江户时代的浪人武士。怀着信念的暴力僧侣就像君主,他们都拥有强大的意志和强大的武力,君主是不会看上小混混的,更不会接受和小混混称兄道弟,”男人沉吟,“但昂热还是同意让蛇歧八家继续控制日本,说明蛇歧八家手中有什么筹码,是他也得忌惮的。”

“也许就是路明非他们在海底找到的东西。这次深海探索从头到尾都是蛇歧八家的密谋,当他们意识到那东西确实在日本海沟里,他们就不惜背叛学院。因为一旦获得那东西,他们就拥有了足够对抗学院的力量。”EVA说,“所以黑帮在搜寻路明非他们的行动中扮演了最积极的角色。”

“日本海沟深处无疑是个尼伯龙根,通讯被干扰,没有资料传输回来,他们必须找到目击者。”男人点头,“所以,蛇歧八家太需要路明非他们了!”

“现在全世界每个觊觎龙族遗产的组织都需要他们。”EVA轻声说,“为了抢到他们,各组织间会不惜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男人挑了挑眉,“说起来还没有那三个活宝的消息么?”

“他们最后出现在东京北部市区,持枪和超过70名黑帮分子械斗,发射了多达120发弗里嘉子弹,将对方全体击倒后从容撤离。虽说是活宝,但有枪械专家和电气专家在,日本能威胁到他们的人也不多吧?”EVA微笑,“估计已找到妥善的藏身地点了。”

“应该是喝着红酒,抽着雪茄,等待援军的到来。恺撒带队的小队应该是那么傲慢自大的,”男人低声嘟囔,“把棘手的事都留给我们大人来处理。”

|3| 牛郎店

“小!樱!花!快来给客人倒酒啊!”制服盘头的大堂经理冲入休息室高喊。“来啦来啦!”路明非拎着裤子从洗手间里冲出来。

“你死在洗手间里了么?”大堂经理愤怒地瞪着路明非,声若炸雷,“你那桌客人们正在发酒疯呢!说起自己老公出轨号啕大哭!快去倒酒安慰一下!”

“是是!我立刻过去!”路明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大厅,边跑边系裤腰带。“领巾!你的领巾!给他补一下香水!”大堂经理在后面咆哮。

“Sakura!Sakura!”远远地就听见女人哇哇大哭,“如果你再不来到我身边我就要从这里跳下去,我们只能在天国相逢了,那时你还会爱我么?神啊你会可怜我这无望的女人么?”

“爱个屁啊!这里是一楼!”路明非心底怒骂。

他冲进耀眼的灯光里,还没来得及喘气,那个肥胖的女宾已经泪眼婆娑地扑上来抱住他举向空中:“哦,我的小樱花,看见你才觉得我的噩梦醒来。你不会像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一样抛弃我的对么?你是宁愿洁净死去也不愿意被玷污的小樱花。”桌上其他女宾挥舞着折扇起舞,踢碎了无数的酒瓶。

“香槟!香槟!为我们的小樱花干杯!”抱住路明非的女宾高呼。随着她扔出信用卡,顶级香槟开塞的声音如皇家礼炮般响起,金黄色的酒液斟入杯中,女人们泪眼蒙眬地举杯欢呼,把路明非高举起来。

“小樱花你今晚的业绩比Basara King和右京还要棒哦!卖出120瓶香槟了!”开瓶的男服务生眼中闪着桃色的光,在路明非面颊上一吻,飞快地跑走,“你是最棒的!我就知道你是这里最棒的!”

路明非托着腮,那些女人托着他,一群人在高天原的大厅里载歌载舞,经过每张吧桌都豪迈地斟满香槟。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穿得漂漂亮亮羞怯地微笑就行,那些女人们就会大惊小怪地说“可爱い可爱い”,然后豪迈地开香槟把自己灌得烂醉。

也许他真是天赋牛郎也难说?相比起来Basara King和右京则要辛苦一些,虽然也拥有固定的粉丝。角落里的Basara King正赤裸着上身跟客人们玩骰子,规矩是赌输的人要么喝满满一杯烈酒要么脱一件衣服,按说以恺撒的酒量他原本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今晚运气比较衰碰到袜子都穿了四双的客人,看起来局面有些吃紧。

右京兄因为面瘫,能玩的项目很少。除了表演“鱼生武士道”外,他只能扮演森冷狂傲的贵公子,欺负那些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客人。此刻,他如皇帝般独自占据一张环形沙发座,七八个漂亮的女人偎依在他身边,把脸蛋在他的衣袖上蹭来蹭去。每当楚子航耐不住性子眉间流露出一丝暴怒的时候,女人们就发疯一样扭动肩膀,恨不得说:“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老大你还挺得住么?”路明非用中文冲恺撒喊。

“再坚持一会儿!”恺撒喝得脸红脖子粗,抹了抹嘴上的酒液,推开趴在自己膝盖上打滚的胖女人,“把这群臭猪都灌趴下今晚就可以收工了!”

这就是恺撒小组现在的生存状况。虽然不能说是臭屁,但要从好的方面来叙述只能说,“三个人一起堕落好歹有个安慰”。

“别把我想得跟校董会里的老家伙们一样,我对黑帮并不鄙视。”昂热微眯着眼睛,像一个沉浸在酒意中的日本中年人,“否则也不会允许你们活到今天。”

犬山贺的脸忽然冷了下来,酒意浓重的脸微微一抽:“校长,我以为我们还能算作朋友。所以才让我的干女儿们都出面,隆重地招待您,尊称您为校长。可实际上我跟卡塞尔学院早已没有关系了。日本分部的每个专员都只需要为卡塞尔学院服务十年,就脱离学院回到家族的怀抱。这是我们当初签订的盟约。您不会是太老了开始忘事了吧?”

“阿贺,”昂热微笑着伸伸懒腰,毫不介意对方杀气凛冽的眼神。还换用了对小字辈的称呼,“你应该清楚地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1946年,蛇歧八家推选了在剑桥读过书英文最好的你来跟我谈判,签订盟约。在整个日本分部你应该是最熟悉我的人。我是那种你请我吃饭、热情地款待我就让步的人么?”

犬山贺沉默了一刻,缓缓地坐直了:“不,校长。您是那种刀剑般的人,锐利到斩断一切。我当然不认为一顿丰盛的招待就会打动您。但是我仍旧建议您乘最早的班机离开日本。蛇歧八家已经不准备继续听命于学院本部了。这是八家家长的共同决定。”

他重用了尊重的口吻,因为想到这个叫昂热的男人那么多年来所作所为......即使不再是朋友,也很难不生出尊重。这个老家伙是卡塞尔学院的......骨啊!

“我记得1946年我们谈判的时候也是在一个类似这样的和室里。你那时候还是个年轻的皮条客,也是找了一堆女人来陪酒。但长得不如她们都是大饼脸。”昂热轻轻叹了口气,“时间好像又回到了1946年只是我们都老了几十岁。”

“昂热君,我们犬山家是蛇歧八家中跟您最亲近的家族。这次我让长谷川公开从成田机场将您抢到这里,也是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大。如果是其他家族和您对立,可能就不会有犬山家这样的态度了。”犬山贺缓缓地说。

“1946年我是独自来日本的,这一次我也是独自。”昂热淡淡地说。

“您的意思是您一个人就足以挑掉蛇歧八家?”犬山贺冷笑。

“三四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昂热微笑,“我老了。”

“希尔伯特·让·昂热!”犬山贺暴怒,神色狰狞,“你的狂妄未免可笑!你以为现在的蛇歧八家和1946年的时候一样么?”

“拉皮条的都开始捧艺人了,当然是有些不同,”昂热耸耸肩,“不过别以为自己跟女明星沾上边就高人一等,年轻人就是这样,不过结交了几个有权势的朋友出席过几次高端社交活动,就以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权柄。诶对了,阿贺你是哪年生的?”

犬山贺眼角抽搐,仿佛有一条毒蛇在那里跳动。昂热的话刺伤了他,多年来他一直为自己和卡塞尔学院签订盟约而觉得羞耻,蛇歧八家隐忍了这么多年,把最优秀的后代都派往美国学习,灌输他们“自强”的信念,目的是有朝一日把日本重新变成蛇歧八家的地盘。如今他确实认为蛇歧八家已经重获尊严了......

但在昂热轻蔑的语气中,他听出了自己的脆弱。他安排奢华的筵席,说着强硬的话语,就像一个试图向长兄证明自己已经长大的孩子那样幼稚......那么多年在昂热面前他还是怀着一个弟弟的心态,而他老得都快死了。

他太低估对手了,跟昂热太多年不见,他记忆中的昂热是一个强硬、强大和锋利的老男人,但他显然遗忘了一些事,昂热这种老男人的性格中有多个层面,太难以捉摸,而且活得太久经历过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事,虚张声势和咄咄逼人对他都没用。他的内心被岁月磨砺得粗糙如岩石,根本无法撼动。能概括这种男人的词语只有一个:老流氓!希尔伯特·让·昂热,一个已然无惧世间一切的老流氓!

犬山贺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双手撑着桌子缓缓地坐了回去,压低了声音,“昂热君,如今日本的局面已经不是你或者我能够控制的了。蛇歧八家在同一瞬间背叛,已经说明了问题,我们不再畏惧学院本部。没有底牌我们是不敢这么做的,而我们手中的底牌,你们不知道。”

“你们能有什么底牌?”昂热挑了挑眉,“就是高天原吧?”

犬山贺的瞳孔猛地收缩,瞳光如箭:“你知道高天原?”

昂热微微点头:“欧洲的秘党从公元之前就开始研究神话,我们都知道所谓神话就是龙族历史的变形。接触到日本神话之后,秘党们意识到日本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区,它可能是一个被龙族生造出来的国家。日本神话中父神伊奘诺尊和母神伊奘冉尊用‘天之琼矛’这样一个神话道具插到海床中搅拌,大海深处的泥沙凝成了日本。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地质学表明日本四岛的形成是由于欧亚大陆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碰撞,它确实来自石质海床的崛起。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生成的时间恰好是龙族统治世界的时间。”

“说下去。”犬山贺幽幽地说。

“在整个欧洲大陆的历史上,屠龙者家族加起来不过十几个,但直到1949年,日本居然还留存着八个混血种家族。日本的混血种种群之大,超过世界上任何国家。可为什么龙类基因会如此富集在日本这个小小的国家呢?综合其他的证据,我们认为合理的解释是远古时期日本曾是龙类的聚居区。它的出现甚至可能和龙族改造了地质结构有关,于是陆地从深海中崛起,龙类在这里繁衍生息,它在远古时代可能是世界的中心之一,就像现在的美国。”

“你们认为日本就是龙族时代的大都会?”

“不只是大都会那么简单,甚至龙族认为日本这片土地有某种神圣的属性。”昂热说,“进一步研究我们发现日本的历史是从中间断开的,在中国的汉朝时期,日本还是不毛之地,只有些原始部落,在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崛起的时候,日本人还穿着被单一样的‘贯头衣’,连水稻和铁器都得从汉朝引入,有语言而没有文字。但后来,在古代器皿的边缘以及部分古书上,一种被称作‘神代文字’的古文字被发现了,它的历史远早于卑弥呼的时代。尽管有些语言学家认为古树是后世伪造的,但上古器皿的边缘上暗含某种规律的花纹是肯定的,这种花纹无法解读,但可以认定为一种文字。”昂热顿了顿,“文字是种令人敬畏的东西,在古代文字被认为蕴含魔力,而一种文字要流传,必须被某一群人使用。神代文字如果是真的,就意味着在很古老的时代,日本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一群人,他们的文明程度远超过后来的人。但这群人和后来居住在日本的人完全不同,他们的历史从中间被斩断了......确实,他们完全不同,他们是......龙类!日本神话中神居住的国度高天原,就是龙类的国家!”

“只是通过神话和语言学就推论出高天原的存在么?”犬山贺低声问。

“不,以上都只是辅助的证据,真正决定性的证据来自1945年4月21日,苏联红军攻破东柏林的时候,开启的一个基因库。”昂热幽幽地说。

东柏林的基因库?”犬山贺露出震惊的表情。

“没错,由纳粹德国的科学家建立的基因库,里面存有30000个日本人的基因。”昂热微微点头。

纳粹德国奉行的是种族主义,他们坚信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体力智力无不一流,下等民族如犹太人就该灭掉,至于东方的盟国日本......比较矮小,也不高鼻深目,多数还有罗圈腿......看起来也不是很优秀的样子,但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就姑且不把他们列入下等民族了。可那群自命贵族的德国人却在私下收集日本人的基因,建立了庞大的基因库!

“那时候你还只是蛇歧八家中犬山家的一个小混混,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昂热微笑,“这个基因库是当时蛇歧八家的家长们和纳粹的帝国科学院合作的项目,蛇歧八家采集日本人的基因,送到基因科学更加发达的德国进行分析。问题是,蛇歧八家为什么对于本国人的基因那么在意呢?”

“龙类基因。”犬山贺说。

“对,”昂热说,“他们希望通过科学分析,证明自己是优秀种族。因为德国人在撤离之前烧毁了文件,所以苏联人也不知道到底德国人分析出了什么结果,但是蛇歧八家希望分析的,毫无疑问是他们自身的龙类基因部分。当时学院通过一些手段,获得了这个基因库的一部分。我们在美国本部重新分析了这些基因,结果震惊了整个学院......日本境内的龙类基因和欧洲的龙类基因......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犬山贺不由得身体前倾,露出学生般聆听的表情。

“我们能在欧洲找到的混血种,都是四大君主的后代,所以龙类基因可以分为四类,青铜与火、大地与山、海洋与水、天空与风,一共四类,有些人可能有两类三类甚至所有四类基因。但蛇歧八家的龙类基因属于......第五类!”昂热直视犬山贺的眼睛,“第五种龙类基因,来自哪一位龙族君主呢?”

仿佛雷电撕开阴霾,脑海里一下子清明了。一切的线索终于连贯了,于是真相浮出水面,犬山贺强行克制才没有颤抖。“白王......血裔!”他嘶哑地说。

昂热微微点头:“黑王只创造过五大君主,第一次的创造就是白王,因为白王的背叛,他杀死并吞噬了他;第二次的创造是四大君主,分别执掌地水风火的权力。原本所谓的白王血裔应该不存于世上,但现在看来,白王留下了继承人。就是,蛇歧八家。”

“可蛇歧八家中的人也会使用其他四类言灵。”犬山贺试图反驳。

“白王掌握的力量是‘精神’,他具备伟大的神性,可能超越其他四大君主。”昂热微笑,“他的后裔拥有能‘拷贝’其他君主的能力,就像镜子。”

卡塞尔学院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件事。其中大部分都是地下实验室中的研究人员。

昂热鼓掌称赞:“阿贺,你的推理能力真是一流。白王血裔是混血种中很特别的一支,按照龙族的历史你们应该早已灭族了,你们到底如何存活至今的呢?你们的组织结构和秘传的神话都与龙族的真相关系密切,你们比我们更接近真正的龙类,你们是一直被忽略的遗族。我们不愿和你们冲突,而是希望观察你们,了解你们,跟着你们去找那座传说中的......高天原!”

“当高天原重新降临到世界的时候,幽冥黄泉的门将打开,被囚禁在那里的母神伊奘冉尊将重获自由,天照、月读、须佐之男将投奔她的怀抱,世界重回神的纪元。”犬山贺摇着头说,“是的,蛇歧八家中的老人一直在讲这个神话,可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在古代,蛇歧八家自命为神的后裔,世界的监管者,我们虽然是黑帮,但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高天原重临的一日。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加入黑帮只是觉得纹身的自己很酷,可以骑着机车扮演暴走族,后座上坐着性感的辣妹而已。”犬山贺叹息着笑笑。

“好了,故事讲完了,来谈谈生意吧。”昂热说,“就让你和我,两个老头子重回1946年的谈判桌,我们说说这件事该怎么了结。”

“昂热君,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犬山贺缓缓地说,“犬山家的立场,只是希望能保持蛇歧八家的独立。我们不想再受卡塞尔学院本部的管辖了,我们之间可以缔结更加平等的联盟关系。”

“更加平等的意思是我们作为欧洲家族的代表,你们作为日本家族的代表,从此之后不要踏入对方的地盘?”昂热挑了挑眉。

“差不多。蛇歧八家的基本立场和欧洲的家族一样,虽然我们流有龙类的血液,但我们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我们不会变成龙族的附庸,如果在日本境内有龙类复苏,我们会竭尽一切力量斩杀他们。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为你们的行动提供支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恺撒那个小队确实是在日本海沟底部找到了高天原吧?”

犬山贺的眉目中透着凛然的傲气和杀气,如有古代大名般的威仪,“但从此以后,我们不要互相插手对方的事。高天原里如果有白王的遗产,那是留给蛇歧八家的,跟卡塞尔学院无关;高天原里如果有龙类,屠龙的工作也是蛇歧八家的,不需要卡塞尔学院过问。”

昂热点点头,“上千年来,我们只知道他们三个进入过那个传说中的国都。”

犬山贺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宝贝学生们,但他们必须留在日本协助我们。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就恢复自由。”

昂热摊摊手,“所谓高天原,其实是尼伯龙根的一种,一处死人的国度。唯有带着烙印的人才能活着进入死人的国度,所以你们要求学院本部派人下潜,因为你们知道路明非和楚子航曾经进入过北京地下铁中的尼伯龙根,他们有珍贵的烙印。”

犬山贺坦然承认。

“这就很难办了,”昂热摊摊手,“他们还都没毕业呢。”

犬山贺一愣。

“你得知道我首先是个教育家,我人生的最高追求就是四个字,‘教书育人’,在学生们没有毕业的时候我就是他们的监护人。我怎么能允许学生们跟一群黑帮混迹,被社会污染而堕落呢?”昂热说,“你认为这次来我是跟你谈判什么的?”

“谈判什么?”犬山贺明知道对面那个老家伙在唬烂,但是思路仍旧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就像自己的学生被社会上的小混混带走,家长闹到学校里来了,说学校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要自己动用社会关系来清扫街面上的混混。那我作为校长,能不出面么?”昂热拍拍桌子,“你不要让我难做好不好?别的都能谈,我这次来,就是要人的!三个人我带走,我管你蛇歧八家独立不独立!”

犬山贺愕然,一瞬间和室内的气氛就有些变,刚才还是两个权谋家在谈划地盘的事儿,忽然间局面就变成老师上门要人......虽然听起来确实也和事实不差,但总觉得自己被耍了......跟昂热说了这么多......该死!昂热其实一直在套他的话!他已经把蛇歧八家的内情都说得七七八八了!犬山贺的手按在桌上,身体缓缓退后,“校长,要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么?”

“这世上本没有鱼也没有网,你为什么会跟我说‘鱼死网破’呢?”昂热小口小口地饮着清酒,“阿贺,那么多年来,你始终觉得生活在我给你设下的网里么?所以你这条鱼,不惜一切也要钻透这张网逃出去。”

“校长,这是最后的忠告!”犬山贺的声音高亢嘶哑,须发皆张,如金刚怒目,“今天的蛇歧八家和半个世纪之前的蛇歧八家已经不同了!我们......背后没有退路!”

“唉,年轻人啊!”昂热嘟囔。犬山贺一愣。

“我是说你,”昂热遥指犬山贺,“年轻人就是这样,太把自己当回事,说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懂事了,今天的我和过去的我已经完全不同了,学抽烟学听重金属开始评价拉面的口味,总之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比真正的大人更沧桑,认为世界很肮脏。”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或妩媚或清丽的女孩们,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喜欢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的话,却从来没有真正思考所谓‘退路’的含义,因为好久没有被爸爸打屁股了,就在心里发狠说要是那个男人再打我的屁股我就狠狠地打回去......”

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每一句话出口,犬山贺脸上就增添一份狰狞,暴怒的纹路跳动着,瞳孔泛出汽灯般的金色!

“明明没被朋友背叛过却说朋友是虚假的,明明没受过大人社会的压力却坚持以睥睨的眼神来看父母,明明不懂宗教却说神是虚伪的黑暗才是永恒的真理......”昂热的语速快到连自己都不能呼吸,仿佛琵琶手暴烈地扫弦,大珠小珠落玉盘......不,是成千上万钢铁的珠子落在玉盘中把玉盘打得粉碎!

他从来都是优雅的人,但此刻他居高临下,对待犬山贺如同对待不成器的学生,无情地指责他的一切弱点,贬低他嘲讽他,不吝以每个字来刺痛其内心!少女们都变了脸色。从她们被犬山组选中,犬山贺就成为她们的干爹她们的主宰,她们深知这位干爹的脾气。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犬山贺仿佛跟她们有着什么苟且的关系,但是私下他是一位刻薄的严师,威严的大家长。在如今的日本男女已经平等,女孩子参加暴力团就像男孩一样图的是自由,可是在犬山贺统治下的犬山组,如同一个古老的家族,“女儿”的懒惰、不敬、妒忌、肆意妄为都会招来怒叱,那时候慈和的犬山贺脸上会浮现出火山爆发般的狰狞表情,令这些在粉丝团面前如同女神般的女孩们战栗不敢言,说错一句话犬山贺大概就会撕碎她们。谁敢这样对犬山贺说话?

“阿贺!”昂热忽然停顿。

仿佛万籁俱寂,女孩们这才意识到刚才昂热的声量之高,震动了整间和室,就像在小小空间中狮子的怒吼。

昂热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慢挽起了袖子,左手腕上露出猛虎的头颅,右手腕上露出夜叉的鬼面,刺以靛青染以朱砂......这些狰狞华美的刺青只能出于绝顶大师的手笔,相比起来长谷川义隆的纹身不过是儿童简笔画。谁也没法想象这种东西会出现在一位教育家的身上,一个毕业在剑桥的老绅士,身上纹着在日本黑道中等级最高的虎和夜叉?

“该给你补补课了。”昂热轻声说。

夜晚,犬山贺与昂热在一家名为“夜店之战”的地方相遇。死寂笼罩着整个场所,犬山贺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然后又恢复肃穆。他穿着和服端坐,鬓发苍苍然而眉宇间透着成熟俊逸的神采,年轻时一定是个让少女动心的翩翩美男。他弯下腰去,额头贴着地面向昂热行礼,而后微微起身。露出腰间一段深红色的木柄。

“鬼丸国纲?”昂热点点头。

名剑·鬼丸国纲!镇国的斩鬼刀,曾被织田信长、丰臣秀吉这样的雄主掌握的名刀,按说在明治年间就成了天皇的藏品,此时此刻这柄刀应该被珍藏在宫内省的玻璃展柜中。但随着犬山贺的手握住刀柄,一个领域被激发了,带着龙吟般的厉声。

炼金领域。

灯忽然黑了,黑暗中炼金领域的边缘带着深暗的红光。所谓的鬼丸国纲,是一柄龙族炼金术所成的利刃。这才是鬼丸国纲的真实形态,近百年来这柄利刃的真品一直被收藏在犬山家的佛龛中。这种武器被铸造出来就是作为“屠龙之器”,而非宫内省珍藏的那柄“杀人之剑”。

昂热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个梨子,从怀中摸出他的折刀开始削梨。梨皮一圈圈地剥离,少女们后背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弹分毫,那张长桌上迸出的暴烈气息压迫着她们,如刀割面。犬山贺的姿势是“居合”,极致神速的刀斩,甚至端坐着也能发出的杀人刀。

他和昂热之间的距离大约是10米,中间是一张长桌,按说这样远的距离“居合”是没法用的。寂静令人窒息,没有一丝风,桌子中央的瓷瓶中的那支粉色的樱花却如被秋风扫荡般凋谢。犬山贺微微抬头,双目半开半阖,目光随着落花有些游离。

目视,如望远山。吐呐,三次。

鲤口之切!犬山贺的左手拇指顶住刀锷一推,刀锷离开鞘口!鬼丸国纲终于离开了束缚它的牢笼,炼金领域暴涨,笼罩了犬山贺。瞬息间寂静无声,犬山贺完成了“居合”的前三步。

拔付!

所谓“拔付”,是居舍的生命,长刃出鞘的过程,“横一文字”的最初之刀。初时静缓,中段加速,至刀尖离鞘之际,如疾风月光。

徐!破!急!

犬山贺拔刀,刀锋已经逼到昂热面前!这时,出现了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鬼丸国纲的刀长大约只有一米,而昂热和犬山贺之间的距离却有十米!然而,刀真的来了,出刀的瞬间,犬山贺踏上桌面,飘行而进。在桌面正中留下了一道刀痕,随着他前进,刀痕延展,整张桌子连同桌子上杯盘碗盏甚至那只没吃完的红王蟹一起被斩成两半!

一刀两断!

拔刀的一斩只是掀动了昂热的头发,没有命中目标。昂热端坐不动,随着刀的来势往后退却,同样如同飘行。他手中的梨削到最后一刀,随着剧烈的退势,长长的一卷梨皮在空气中展开,被鬼丸国纲削断并粉碎!通常的刀即便再锋利,切下去也不过是一道细痕,但鬼丸国纲自带的炼金领域会产生极大范围的“命中判断”!换句话说,在鬼丸国纲的炼金领域中,只要被击中,刀伤的范围足有20厘米之宽!

这正是为什么它能成为切鬼或屠龙的利器。对于自愈能力惊人的龙类而言,细长的刀伤不足为惧,他们能够瞬间痊愈。但是宽度20厘米的刀伤则足以毁掉他们的某一个器官,这就不是瞬间能愈合的伤口了。

昂热后背撞在那扇厚重的木门上,犬山贺的刀锋在空气中划出漫长的弧线,仍在逼近。攻方和守方的速度完全一致,鬼丸国纲距离昂热的眉睫始终是差着20厘米。获得这20厘米的距离,犬山贺就能把昂热斩下。

木门砸塌了整座木质旋梯,昂热和犬山贺悬空之后下坠,不是坠往二层,而是直接越过大和抚子们的头顶坠向一层的水晶玻璃舞池。没人发出惊叫,三楼的少女们、二楼的大和抚子们、舞池中的辣妹们瞪大了眼睛,大和抚子们停止了演奏,整个Atom被那支经典的舞曲《Walking in The Sun》笼罩,震耳欲聋。

犬山贺举刀过顶,切下。这是居合中绝杀的刀斩。“拔付”的一刀只是制住对手,这一刀则从对手的头顶劈落,由上段起,刀锋画出巨大的圆弧,竖斩而下,直至“水月”。在居合中这是胸口的代称。被鬼丸国纲切至水月,心脏都会粉碎!

安装舞台灯的金属架、音响设备、水晶吊灯、电缆......途中的一切都被鬼丸国纲粉碎。在纷坠如雨的碎片中,鬼丸国纲的啸声如狂龙脱闸。

刀斩入舞池,水晶玻璃的地面上出现20厘米宽的巨大刀痕,整个舞池裂开。犬山贺跪姿着地,膝盖磕碎了一块水晶地砖。他右手反掌握刀,向右拂开,“血振”。

这挥洒般的动作用于在斩杀敌人后,振落刃上的积血,如振落付在雨伞上的积水。一滴鲜血被犬山贺从刀刃上振开,“啪”地打在一个辣妹的长筒白袜上,清晰得就像白纸上的一粒红豆。犬山贺的目光中同时透出惊喜和疑惑,他那一刀斩开的东西太多,是否斩中昂热他原本没有绝对把握。但,刀上的血迹如此真实。昂热应该受伤了,但是没落入舞池。他应该藏在某处,也许已经死了......

犬山贺缓缓“纳刀”,虽然是收招,但他仍保有“残心”,这是残存的杀意。居合的一斩中剑士往往已经耗去了心中绝大部分杀机,但残存的一丝不可放弃,剑士应当保持警惕直到倒在血泊中的对手咽气,以防对方的临终一击。鬼丸国纲如一道暗红色的流光,缓缓滑入刀鞘,稳静缓慢,一丝不苟。

无与伦比的一刀,即便日本剑道的国手也要为犬山贺这一刀惊艳,杀机气魄无双绝对,这不是剑道场中能练出来的刀术,而是真正的杀人刀,只能从修罗场中练出来。几秒钟的死寂后,女孩们兴奋地鼓掌,如同刚刚欣赏了一场精彩的歌舞剧。

犬山贺举手令她们停止。

“校长,”犬山贺仍旧按着鬼丸国纲的刀柄,围绕着舞池缓缓而行,“我知道那一刀对你不是致命的,不要藏了,受伤之后藏匿并不是希尔伯特·让·昂热的作风。”他心里怀着窃喜,但不敢放松警惕,即便受伤,昂热的反击仍旧可能是致命的。

音乐忽然停了,舞池下方的灯光一变为清澈的蓝色,吧台上响起“砰”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昂热靠在吧台边,把冰香槟倒入杯中,遥遥地向着犬山贺举杯。他身上那份悠闲就像是一个路过进来坐坐喝一杯的外国游客。

“吃个梨,阿贺。”昂热拎着梗,把一只削好的梨子放入盘中。犬山贺的脸色微微有些变,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有些湿漉漉的。舞池中的辣妹们也注意到了,她们急忙捂嘴却没能捂住惊叫。

犬山贺摸了摸额头,满手粘稠的血!他的眉心正中,一道细细的、竖的刀痕无声地裂开,鲜血迸出。

折刀在昂热手中翻转,刀光如一团明月。

“真慢,阿贺,太慢了,”昂热微笑,“离开了卡塞尔学院后你变慢了,混混一辈子都只是混混。”

犬山贺的脸涨红如血。谁都能看出他的怒气,被蔑视和嘲讽催生出来的怒火简直如同实质。

舞池中的辣妹们同时伸手向裙底,拔出了她们藏在那里的短刀,“小虎彻”。她们甩脱了脚上的木屐,穿着白袜直接踩地,从两侧缓缓逼近昂热。几十双瞳孔被点燃成黄金色,她们妆容性感的脸被照得发亮。

昂热微笑着走进来,心里一直在想刀藏在哪里。二楼的大和抚子们也起身了,她们的刀更长,因为她们的和服裙子也更长,可以把“菊一文字”那样长度的刀藏进去。她们提刀缓步下楼,仪态依旧优雅动人。

“我还以为培养忍者是风魔家才会做的事。”昂热欣赏着辣妹们窈窕的身段,还有大和抚子们和服下露出的渔网袜一般的腿部着装。他接着说:“我想想什么音乐比较适合今天,不如这张《God is A Girl》吧,神是一个女孩。”说完,他在DJ台上翻了翻,选出一张唱片。

他把CD放进碟机中,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是衬衫。没有人能嘲笑他作为一个教育家居然如此失礼,因为所见的一切太震撼了。在这个老人仍旧肌肉结实的背后,纹着一幅完整的画,蔓延到双手手腕的只是这幅画的一部分。那幅画是在火云之中,夜叉和猛虎搏杀,数不清的夜叉和数不清的猛虎,那是夜叉之国和猛虎之国的战争。随着昂热的肌肉舒展,这些东西好似活了过来,朱砂红的夜叉,靛青色的猛虎,他们彼此扼制住对方的喉咙,用利齿撕咬,以带着雷电的铁锤敲击......用尽全部的杀性!

纹身的风格苍老如古代的壁画,颜色却美艳逼人,淋漓的杀机倾斜而出。这是地狱中的魔鬼才能画出的画!这魔鬼还得亲眼目睹过那场战争才行!每个女孩的心里都这么想。

“诸界之暴恶”,那是蛇歧八家中象征最高身份地位的纹身之一。跟这幅纹身相比,犬山贺背后的那副“能战阎魔图”都等而下之。昂热冷冷地说:“当学生没学好功课,当黑帮又只是这样的水准,培养出这样的一群小妹,用的大概还是从学院学去的教育方法吧?阿贺你真叫我这个当老师的难堪啊!”

接着,他一拨按钮,Atom中的照明灯全黑了,亮起的是镭射灯,雪亮的镭射光束交织跳闪,舞池则整个变成了火焰般的红色,投影灯则把烈焰的花纹打在Atom天穹般的顶上。

音乐声响起,带着圣咏风格的开场之后,强劲的旋律席卷整个空间。重低音炮从四面八方向着舞池倾泻音波,地面和屋顶都开始震动,人的血液流速和心跳都被激昂的节奏带动。黑暗中无数柄刀泛出刺眼的惨白色光辉,黑影交错飞闪。

镭射光束偶尔照亮了辣妹们烈焰红唇和白皙胸脯,还有大和抚子们敷满白粉的脸庞。他们盘在头顶的长发披散下来,长可及地,飞扬起来,仿佛墨笔在白色宣纸上留下恣意淋漓的墨迹。此刻的Atom仿佛孟兰盆节的深夜,百鬼夜行的街头!

黑暗对于这些有着龙类血统的犬山家女孩来说并不是阻碍。他们的黄金瞳燃烧到极致,随着高速进退,狰狞的黄金瞳孔在黑暗中划出漫长曲折的弧线。舞池中好像飞舞着大群金色萤火虫,两两一对。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斩杀昂热的刀就有十余柄,日本剑道中的全部九种斩杀方式都被用上了......唐竹、袈裟斩、逆袈裟、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逆风、突刺!昂热全身上下每个空隙都被刀光填满!

然而昂热却消失了!女孩们的刀绞在一处,发出刺耳的鸣声。她们斩空了,原本应该没有任何退路的昂热如影子融入黑暗那样不见了。世界上只有一种言灵可以实现这种效果,酒德麻衣的“冥照”。根据报告昂热并不拥有这种言灵,但不可思议的事就是在眼前真实地发生了。女孩们愣了一瞬之后立刻背向而立,刀刃向外结成一个个圈子,昂热就在附近。因为昂热身上那股带着浓郁烟熏风格的香水味就在舞池中流动。

“...God is a girl,

Wherever a are,

Do you believe it,

Can you recieve it?

God is a girl,

Whatever you say,

Can you recieve it...”

音乐声越来越强劲,投影灯把成千上万扭动腰肢的女孩身影投射到四面八方。颜色从金黄色变成火焰色、海蓝色、橙红色......这里全世界顶级的音响和灯光设备营造着“全世界一起跳舞”的幻觉。女孩们迅速而不安地对视,她们这时才明白昂热打开音乐的原因。在这种喧嚣的夜场环境中,她们的目力快要到极限了。她们分辨不清周围高速变换的影子,在镭射灯的光束扫过的瞬间,她们隐约看见了......男人的背脊。

肌肉抖动的宽阔后背上,夜叉们怒吼,猛虎们咆哮。昂热就在她们身边行走,可是她们看不见。仿佛狂龙在云层中翻卷,人却只能看见它的一鳞半爪。

“背后!”警告声自上而下。

黑影从天而降,两把小太刀交错闪动。

小太刀二刀流,两柄长度约为两尺的小太刀握在世津子的手中,她从二楼飞燕般扑下,长长的马尾辫飞扬。这种比普通太刀短一些的武器用的人很少,在顶尖的剑客手中,双手持两柄小太刀的“小太刀二刀流”是堪称“无破防御”的技法。永远后发先至,一手的小太刀格档对方的砍杀,另一手的给予致命一击。它所以罕见是因为难用,想用好小太刀必须拥有“鹰眼”和极致的冷静,想要拥有这两件东西必须经过多年的修行,因此这种略带一些女性妩媚的武器多半是资深的老年剑客使用。

但当世津子握住它,所有人都觉得再适合不过了。芭蕾美少女世津子握着小太刀从天而降,便有一种《天鹅湖》中天鹅之死的凄厉和华美。她确实该留剑道少女的马尾辫,她的芭蕾天才如果打八分,剑道天赋则是十二分!

世津子一直在二楼观察,直到她以“鹰眼”确认了昂热的位置。忽然地,昂热就站在了一群辣妹中间,站在防御圈的正中央,辣妹们手中的七八把小虎彻都对着外面。他怎么进入这个完美的防御圈的,没人知道。他英俊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刻薄的笑意,手中旋转着那柄折刀。

七八把小虎彻同时刺向昂热,从辣妹们的腋下。这种背身刺杀的方法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的兵法大家,近代日本剑术变成一门修养情操课之后本来应该绝迹。而昂热的头顶上方是世津子,小太刀左右交错贴着手臂隐藏,这是小太刀的奥义,昂热不出刀,世津子就不会出刀,因为小太刀是无破的防御,只有防御之后才能反击。

女孩们的杀机组成没有缝隙的罩壁,已成必杀之局。她们当然相信昂热有足够的力量反击,但她们是犬山贺训练出来的女孩,昂热或许可以杀死她们其中的一个或者几个人,但是那就没法避过其他的刀刃。犬山贺把这些女孩训练成了“死士”一类的东西!

夜叉怒吼,猛虎咆哮!那一刻雄浑的男性筋肉在女孩们面前扭曲,夜叉和猛虎皆从地狱中扑出似的,像是纠缠在一起搏杀,又像是拥抱着舞蹈。每柄小虎彻上都巨震,这些用玉刚打造的名匠刀剑在完全相同的瞬间折断,只有整齐划一的的一声“叮”!

女孩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强有力的手抓住了胸口,随便地扔了出去。她们撞在同伴身上,翻滚着倒地,这一组瞬间全灭!只剩世津子,飞燕来翔的世津子!她用足了“鹰眼”想锁定昂热的武器,但是......折刀从昂热手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棒球棒!

昂热甩手把棒球棒砸向世津子......

这是上万次真剑练习中从未出现过的战例:对方扔了个棒球棒过来。在剑道中,这种荒诞程度不亚于中国古代武林高手与人对掌。用足铁砂掌力,掌心泛起铁青色。对方忽然摸出一副挂满倒刺的铁手套戴上......世津子蒙了!以小太刀的威力,轻轻一挥就能把棒球棒砍作两截,但小太刀是无破之防御,敌人不出击,她就不能出击!这是剑道老师再三叮咛的!

昂热的折刀在哪里?真正的武器究竟藏在手心里吗?世津子瞬息间决定了,她不能被棒球棒干扰,她要用足“鹰眼”死死锁定昂热的手心。下一刻,棒球棒命中她漂亮的额头正中,力量恰到好处地把她砸晕了。飞燕来翔,被一棒拿下。

昂热向上方伸手,一把接住坠落的世津子,拍了拍这女孩柔软的面颊:“学生的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你以为我们在剑道场中练习么?”

“这个,就是我的武器了。”他把世津子放在地下,伸手接过空中坠落的棒球棒,在旁边刀刃袭来之前隐遁在黑暗里。

“...she wants to shine,

Forever in time,

She is so driven,

She's always mine

Cleanly and free,

She wants you to be

A part of the future,

A girl like me...”

一切都在轰鸣,从低音炮到女孩们的心脏到她们手中的利刃。黑影在舞池中飞闪,棒球棒带起“虎虎”的风声。昂热没有对这些看似纤弱不堪一击的少女们留情,刀光交错中棒球棒连续地击打在女孩们的双肩和背后。他抓住那些逼近他的小虎彻和“菊一文字”的复制品,随手把她们仍在地下,随手抽在那些女孩的脸上,把她们抽飞在一旁。

女孩们虽然惊慌却没有失去搏命的凶狠,只要闻见昂热的香水气味就不顾一切地挥斩。然而,这在昂热面前只是徒劳。总是在第一个照面时他抓住女孩的刀或者以球棒的柄部打在她们的下巴上,用强有力的手臂圈住她们的脖子令她们的双脚离开地面,然后又把她们如丢弃垃圾般扔出去,砸在更多试图扑进的女孩身上。他虽然高挑却并不是熊虎一样的身躯。然而在这个每一步都要击倒几个人的舞池里,他的作战风格像是巨魔踏足人类的战场。

夜叉猛虎,怒吼咆哮。女孩们面前那幅遍布肩背的“诸界之暴恶”尽情展开,画卷上的修罗战场重现。这幅纹身原本就是用来赞颂这个男人的强大,他是纵横诸界的暴君,他是席卷一切的恶魔。

如果路明非看到这一幕,他只能跪下来!这太神奇了!这也太炫酷了吧?真该去当牛郎的绝不是他们三个啊!而是这个天神下凡猛鬼复生般的校长啊!要是他去高天原站台,整个东京的女人都会在新宿大道上排队等着翻他牌子吧?

辣妹们和大和抚子们都不堪一击,三楼的精锐中的精锐终于下场。弥美的武器是一柄十文字枪,这东西根本不适合黑帮使用,即便按照弥美娇小的身材做了缩短可仍旧是马上挥舞的武器......她确实是在马上挥舞的,她骑着二楼那辆用来展示的限量版哈雷戴维森摩托冲了下来坠入舞池!她用摩托为盾,出手攻击的一枪就是宝藏院枪流的精华!

昂热双手握住球棒的末端,以棒球场上“安打王”般的气势挥出旋转一击,狠狠地砸在哈雷戴维森的一侧。十文字枪被昂热劈手夺去,轰然巨响中,弥美和摩托一起被击飞到角落里,立刻昏迷。

随即袭向昂热后脑的是流星锤,号称伴浴是特长的和纱以纤细的身材挥舞起重达12磅的铁球,铁球上布满倒刺。她攻击昂热的时候人还在五米外,这样的距离优势让她即便不成还有机会撤离。昂热甚至没有回头,双手抓住十文字枪的两端把它折断,左手枪柄反挥到背后缠住了流星锤的链子,右手枪柄脱手飞掷......和纱的结局和世津子一样。

端着狙击步枪的琴乃一直在二路瞄准,这位职业五段的围棋少女穿着紧身的套装裙,蹬着12cm的高跟鞋,按说穿这一身她只能袅袅婷婷地扭着腰走路,上下车都需要男伴扶一把......但此刻她双腿微微分开,立姿瞄准,人就像钉子那样扎在那里分毫不动。12cm的鞋跟反而被她变成有效的支撑。

她曾在1500米的距离上命中一条跃出海面的鳝鱼,但这一次她放下步枪无奈地摇摇头。她的特长在这里根本用不上,昂热在舞池中留下的影子完全是断续的,她没有任何一秒钟能把昂热套在瞄准镜框里。

号称“冰上公主”的绫音终于拿出了她的武器,法国制阿帕杰克斯......112mm火箭筒!它被设计用来摧毁装甲目标,它如果发射,能把整个舞池都给轰成碎片!琴乃吃了一惊,急忙扔下步枪扑上去抱住绫音,作为在犬山家受训的同期学员,她清楚绫音是个冲动起来脑子容易发热的家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在一次国际比赛中这个冰上芭蕾美少女因为裁判的评分有问题曾经试图脱下脚上的冰刀投掷过去......

“绫音!下面都是我们的人!”琴乃大喊。

绫音那颗热到可以煎鸡蛋的脑袋稍稍清醒,放松了扳机。整个Atom里的人都疯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在犬山家精锐全出的状态下,被一个人完全彻底地践踏了。这个瞬间舞池中的昂热忽然现身在一束镭射灯的光束中,左手提一个辣妹右手一个大和抚子,微微侧头向着二楼投来包含嘲讽的眼神。眼神冷得......像是地狱深处传来的凝视!

绫音那颗还来不及完全冷却的脑袋立刻爆炸了,她推开琴乃举起火箭炮抠动扳机!火箭弹落地,却没有爆炸。因为它不是被发射出去的,在琴乃发射的瞬间,合金铸造的炮管沿着一道细微的裂缝断掉了。火箭炮的前半截砸在......绫音漂亮的脚背上......

“...there is a shy,

Illuminating us,Someone is out there

That we truly trust

There is a rainbow for you and me

A beautiful sunrise eternally

God is a girl!”

《God is A Girl》终结,震碎整个Atom的高音中,从地面到穹顶都如着火般流淌着金红色,一瞬间灯光极盛,提着两节枪柄的昂热旋舞着把六名少女同时震开。他屹立在舞池正中央,肌肉舒张,刺青的后背上汗水横流。

压过音乐的,是青铜古钟震鸣般的巨声。每一寸空气都在震颤,那是亘古的言灵被唱颂,强绝的领域被释放。昂热猛地抬头......他的头顶,天幕坠落!

Atom用于装饰穹顶的是一幅巨型红绸,大到足够覆盖整个穹顶,中间用金线刺绣着三片桐叶——犬山家的家徽“三片桐”,这间夜店原本就是犬山家旗下的产业。此刻这幅红绸翻滚着如同红色的海洋,从天而降,牵引着它的是犬山贺。这个本该快入土的老人退去和服两袖扎在腰间,背后的《能战阎魔图》栩栩如生,鬼丸国纲在刀鞘中震动。

这是夜叉猛虎,和能战阎魔之间的决战。妖魔们从神话中复活,把Atom变作了它们的战场。巨幅红绸遮住了犬山贺的身影,昂热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言灵·刹那,释放!刀剑的清音响彻Atom。

言灵学的教科书上清楚地写着此种言灵的效果,它并非高危言灵,不能产生大范围的杀伤,作用范围仅是释放者自身。但靠着“刹那”屹立于屠龙者巅峰的,包括密党长老会的夏洛子爵,在夏洛子爵以“银翼”之名屠杀欧洲大陆上的残存龙族时,昂热还是个就读于剑桥的学生。刹那能成倍地提升释放者自己的速度,加速效果以“2”的倍数攀升。

在刹那的提升速度方面,初阶仅为2倍,二阶则达到4倍,三阶为8倍,四阶是16倍......七阶时,速度将突破到128倍!然而,没人知道刹那究竟能提升到几阶。

红绸落入舞池,覆盖了昂热的身体。在犬山贺坠落的瞬间,受伤的女孩们都纷纷逃离了舞池。即使昏迷的世津子和和纱也被同伴带离了现场。这场突如其来的一斩早已准备好,犬山贺清楚地知道昂热的言灵,以及他不可思议的“时间零”能力——在领域内化身时间领主的特殊天赋。在昂热看来,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几十倍,因此他能以几十倍于常态的速度行动。昂热的极速让混血种的眼睛都无法捕捉到图像,从而产生了他“忽然消失”的假象。

然而,现在昂热已经无法再藏身了,无论他如何快速移动,都会在红绸上留下明显的人形痕迹。犬山贺紧握刀柄,直视红绸下屹立的人形。他知道“刹那”在言灵的位阶上虽然低于昂热的“时间零”,但世界上并不存在低阶言灵无法胜过高阶言灵的绝对法则。“刹那”的速度足以超越“时间零”,因为......神速永无止境!

对于犬山贺来说,世界上没有“极限”这种东西。一切的绝境,只要快、更快、再快,都能被打破!他跪坐在地,鬼丸国纲出鞘。目光锁定目标,吐气扬声,发动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等技巧,瞬间完成了一次居合剑术的攻击。这一幕即使用高速摄影机拍摄,也会发现犬山贺仅仅用了0.02秒就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居合斩,同时保留了“残心”。如果把他的动作用64倍慢速播放出来,简直如同舞蹈般美妙。当他挥出“血振”那一刀的时候,仿佛真有雨水沾满他的刀身。

这是六阶“刹那”,64倍神速斩!65年前,犬山贺败在了这个男人手下。他承认自己的天赋不如对手,但他自信能赢!因为他在这唯一的一剑上用了足足65年的时间,65年只磨砺一式剑招!65年的时间足以把一块凡铁磨砺成倾国名剑!

一剑斩中,65年历历在目!然而,这还远远不是结束。犬山贺再次发动目光锁定目标,吐气扬声,发动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等技巧,展开了第二轮“居合之剑”!此时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七阶“刹那”,即128倍神速斩!

接下来的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没人能看清此刻犬山贺向着昂热倾泻过去的刀光。它们如同海潮般汹涌澎湃,如同风暴般猛烈无比,甚至如同宇宙中飞射的星尘。鬼丸国纲自带的破碎效果将整幅红绸撕碎,夜叉和猛虎们从红绸的碎片中涌出,向昂热发起进攻。

昂热手握折刀,以同样的速度挥出刀光,刻薄地大吼:“太慢!太慢!太慢!”

在舞池中央,昂热手持刃长不过三寸的折刀,面对着来自鬼丸国纲的剑气,他的攻击速度丝毫不逊于犬山贺。犬山贺能清楚地感受到昂热每一次击打都恰好敲中他刀身的中段,这是他力量最薄弱的地方。然而,犬山贺的攻击却一次次被昂热的居合剑击溃,因为昂热只有一柄折刀,却完美地构筑了无破之防御。

这就是无破之防御!昂热使用的是和世津子非常接近的小太刀技法——小太刀反手技,只不过他的刀更短。双方的刀都在高速旋转中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甚至让周围的女孩们不得不捂住耳朵。

“太慢!太慢!太慢!”昂热狂啸着,“就这样了吗?就这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