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郁矿是一位指挥新秀,曾在多个国际指挥大赛中获得亚军。他将于7月23日晚率领新古典室内乐团来到上海夏季音乐节,带来多部简约主义作品的中国首秀。他的音乐品味独特,对简约主义音乐有着深入的研究和理解。

成立新古典室内乐团的初衷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和欣赏简约主义音乐。他认为,虽然全场都是简约派,但我们可以尝到全世界不同的口味。金郁矿对简约主义音乐的兴趣源于他在高一来上海求学时迷上了阿沃·帕特,随之辐射开来认识了更多简约派作曲家。

新古典室内乐团由上海音乐学院交响乐团各首席、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美国巴德音乐学院、意大利圣切契利亚音乐学院等专业院校的在读与毕业生组成。这个乐团致力于推广和发展简约主义音乐,让更多人了解和喜欢这种音乐风格。

金郁矿:疫情期间,世界各地的演出都停滞了。我们想在保证社交距离的前提下进行一些室内乐作品的演出,于是我们决定成立这样一个室内乐团。这个想法持续了两三年,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记者:乐团的核心成员有多少人?

金郁矿:大概有15个人,都是我的同学,非常有热情。我们会根据具体的主题来决定编制的增减。我们是一个标准的大室内乐团,有弦乐,还有管乐,但这次以弦乐队为主。

记者:你们有一个乐团作为借鉴——内维尔·马里纳爵士的圣马丁室内乐团,是怎么想到这个创意的?

金郁矿:我们的想法和圣马丁一样,不在多,而是注重质量、注重精品。我们希望通过这个乐团,让更多的人了解古典音乐,尤其是新古典室内乐这种形式。

记者:乐团第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当时什么感受?

金郁矿:今年1月。大家在学校的业务都告一段落了,就一起把音乐会办了出来。当时一腔热血,就想把音乐做好,选的两首曲目——斯特拉文斯基《敦巴顿橡树园》、科普兰《阿巴拉契亚之春》,都非常困难,两个作曲家都是新古典流派。演出结束后,我转过来和观众们说,这两首曲子是大室内乐编制的“试金石”,能准确展现一个乐团的素养,我们能把这两首曲子搞下来,非常欣慰,非常开心。

记者:可能你也接触过很多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音乐,为什么一直坚定地走在古典的路上?

金郁矿:这是我们建立新古典室内乐团的一个初衷。和前人不一样,我们有互联网,我们能接触到任何形式的音乐,比如后摇、电子、说唱。新古典室内乐团的想法就是,不要把古典音乐拉得离大家太远,比如像摇滚,大家嗨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我并不只接触古典,还非常喜欢其他类型的音乐,我相信在融合上面,我们会贯彻下去。

记者:你怎么定义“00后”,你觉得和‘80后’‘90后’有什么不同?

金郁矿:“00后”是互联网的一代,互联网帮助了我们太多,4G、5G技术的发展,能让我们轻而易举地接触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这在从前是无法想象的。最近,疫情也让流媒体得以飞速发展,一些国外一流乐团的音乐会通过线上直播,我们能足不出户观赏各种音乐会,这些都是互联网带来的可能。

记者:你们乐团之后会考虑利用互联网平台吗?

金郁矿:当然,但我觉得互联网池子里的鱼已经很满了,我们也在思考新途径。

金郁矿:有的,演出维瓦尔第的《四季·夏》前,余隆老师和林大叶老师来看过我们的排练。我们都非常紧张,练完一首曲子后,我问怎么样,余老师说:“你们排,你们排,往前做就好,自由生长,茁壮生长。”我还和余老师讨论过节目的一些细节安排和编制形式,每次聊到这些具体话题,余老师总是说:“你不要问我这些,你自己去做,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东西。”

记者:家庭对你走上音乐道路有何影响?

金郁矿:父母没有从事音乐相关职业,父亲在出版社工作。他们对我走上音乐事业最大的帮助,就是在我出生前就把钢琴买好了。钢琴本身是买给父亲的,父亲想学钢琴,但他没有继续学下去,把理想传承给了我。我和父母的关系非常有意思,我们之间一直是平等交流。自从我上高中后,很多决定是我和父母相互讨论得出的,他们充分尊重我的意见,不会对我的决定过多干涉。

记者: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音乐?

金郁矿:4-5岁开始学习钢琴。和中国万千琴童一样,过程极其痛苦。虽然我的父母很开明,但在学琴这件事上一直是逼迫的。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点,像王羽佳那样从小非常热爱钢琴的人极其少,哪怕是钢琴家郎朗,也是在父母督促之下才慢慢获得音乐中的快乐。

记者:你从小到大是学霸类的孩子吗?

金郁矿:不是。我初中是在杭州一所普通学校,非常调皮捣蛋,会被撵到教室后边站着的那种。高中到了上音附中。

记者:像你这样普通学校读出来的少年,很少会想要往指挥的方向发展,契机在哪里?

金郁矿:我唱歌特别有乐感,会在杭州的合唱团唱歌,还跟着合唱团到了国外。在国外,没有父母,一个大家庭的感觉,老师会要求某些人承担大孩子的能力。我是声部长,会把大家组织起来做很多事情。合唱指挥老师应该是看到了我这方面的天赋,说上音附中的高中开设了指挥系,你可以去尝试一下。我后来考到了指挥系,跟着赵晓鸥老师学习。

记者:所以你学指挥是个偶然吗?

金郁矿:偶然中的必然。当我接触到指挥之后,我没有想过停止学习,它成为帮助我学习的动力。我在初中反抗学习,可能是环境所致,进入高中之后,一切变成了自发。我们每个教室都有钢琴,我们还有文化课,可能数学课听得昏昏欲睡,下课后大家就去弹琴了。音乐变成生活了,就没有学习的感觉,不再有负担。所以这是偶然中的一个必然,当我走到指挥中去之后,我就顺着走下去。

金郁矿:上音附中一年收3个指挥学生,大学一年10个人左右。我现在是本科三年级。

记者:第一次指挥乐团是什么时候?

金郁矿:16岁,指挥贝多芬《第一交响曲》第二乐章。当时苏黎世音乐学院来中国巡演,借用了附中的排练厅。赵晓欧老师推荐了我,说可以上去试一下,我就上去了,整个过程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记得特别有意思的一个情景,我站上去后,先环视大家,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还不是中国人,还得用英语交流。我再低头往下看自己的脚,肉眼可见脚在抖。

记者:你觉得指挥难吗?学指挥过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金郁矿:困难不在于指挥本身,不在于技术或手上的东西,在于如何广泛地汲取知识,音乐、历史、文化......因为指挥需要你全方位去了解,对你的能力有全方位的要求。这实在是太长的一条路了。其实我非常愿意学习,并不觉得累。就像我刚才介绍5个作曲家,还有他们的作曲背景,不觉得累,反而在这个过程中了解到了很多知识。爱好的话,我挺喜欢运动的,现在比较喜欢滑雪。

记者:你有没有普通的“00后”喜欢的爱好,比如游戏?

金郁矿:我很困难。其实我也很佩服他们能长期在一个游戏上面投入如此多。我也有游戏机,但是我经常会问自己一个问题,收益在哪?没收益,不妨做一些有收益的事。如果只是消磨时间,对我来说会变成一种浪费。玩游戏我没有放松的感觉,如果我要玩,我得把它玩好。我的好胜心特别强,干啥就得把它干好。

记者:所以你没有消磨时光这样一种需求?

金郁矿:吃个饭就能恢复一下。展望未来,做不设限的斜杠青年。

记者:你今年刚刚获了两个指挥奖,如此年轻得到这样的奖项,是压力还是动力?

金郁矿:我刚从亚美尼亚回来,在那里拿了哈恰图良国际指挥比赛的亚军,作为一名中国人能够在站在国际舞台上,非常荣幸,我也是最年轻的参赛者。我觉得它是一个事件,不太喜欢过度夸大,它帮助了我能够继续做指挥。

记者:你是在疫情当中去国外比赛,能讲一下过程吗?

金郁矿:是的,一切都挺困难的。我先和学校申请,学校也要慎重考虑。一个6天的比赛,因为疫情被拖到了5周到6周。出国还算顺利,回来时我到了伊朗,待了5天,因为没有直飞,一周只有一班,从德黑兰飞到广州,进行隔离。中间还有飞机超售、改签的问题,当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

记者:你觉得你是哪一个地方出众,让你捧起了奖杯?评委有没有和你聊过,说特别欣赏你哪一点?

金郁矿:这个比赛是非常严格的,评委并没有与我们直接接触。比赛结束后,他们给我的评价是:“你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但还需要继续努力。”

记者:

所以这一次获得奖项,天赋占了很大的比例吗?

金郁矿:

这个话题很有趣。实际上,中国和国外的指挥教育存在一定的差异。在国外,他们更注重从已经取得成就的音乐家中挑选指挥家,很多指挥家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然而在中国以及北欧一些国家,教育体系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指挥家。

在那次比赛中,我发现在指挥技术方面,中国是完全领先于他们的。我从14岁开始学习指挥,而他们可能已经30岁,从小就接受音乐教育,所以在很多方面能够表达得更加清晰。但是他们的优势在于土生土长的土壤就是音乐,他们可能从小就听着勃拉姆斯,就像我们从小听京剧一样,是不需要去思考的。

此外,国外的指挥老师通常会在音乐学院任教,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专注于指挥的教学。但在中国,教授指挥的老师可能是乐团的总监,仍然需要参加各大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我能向这些老师学习,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有帮助的。另外,我一直是在聆听各个乐团排练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这也是另一种帮助。

记者:

你想成为怎样的指挥家?你有指挥上的偶像吗?

金郁矿:

我对未来保持开放的态度,我不知道将来一定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可能会成为一名摄影师,或者在某个地方开一家小店。目前还没有对未来的具体设想。

我非常喜欢一位泰国指挥家。我和许多指挥家都学过,包括通过互联网观看许多纪录片。他们都会在不同方面给我带来灵感。包括余隆总监,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关于乐队管理的知识,他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

记者:

既然你已经在指挥方面投入了这么多精力,为什么不一定非要从事这一行呢?

金郁矿:

因为我不想给自己设限。如果必须要做这件事,那么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压力。我认为,学习摄影、学习音乐并不冲突,也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斜杠青年”。

记者:

你有专业学过摄影吗?你喜欢拍什么样的照片?

金郁矿:

我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摄影课程。正如英国摄影学院所倡导的那样,我认为摄影是一个非常需要实践、需要踏入泥泞的工作。通过经验的积累,每个人都会产生自己的风格。虽然我也购买了一些摄影器材,但预算有限。我喜欢拍摄风景类的照片,因为我非常热爱大自然。

记者:

很好奇,你的摄影和你的音乐之间,是否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

是的,我最喜欢的一位作曲家就是芬兰的西贝柳斯。他的作品中有非常多反映自然的元素,我认为自然和音乐之间并没有那么疏离。我对摄影和音乐的追求也能相互促进。如果有机会,我非常希望能把西贝柳斯的音乐带给大家。